第二天傍晚却在洞庭湖畔发现尸首。据说那尸首脖子上有勒痕,仵作断定是他杀,经过比较明显的线索追查,凶手也基本确定,可没过两天,仵作就推翻自己说法,说云八斤是自杀。说他是自挂东南枝,然后掉到湖里的。凶手逍遥法外,如今也还快活地生活,而九娘父母因痛失爱子,前后没两年,就全都含恨而去,剩下九娘一人支撑酒楼,年复一年下来,原本柔柔弱弱的九娘就变成现在的样子。“快三十岁了吧?”
陈常君问。“三十多了。”
苏岑岑回答。陈常君吐吐舌头,在这个年代三十多了还没出阁,那妥妥地大龄剩女了。据说杀死云八斤的人,当初是因为找媒人登门云家,九娘没相中,拿钱打发了媒人,这事便算黄了,没想竟引来亲兄弟的杀身之祸,九娘为此一直内疚到如今,觉得是自己害了云八斤。苏岑岑说完,问宋邦渊如何知晓这些。宋邦渊尴尬道:“我自小长在烟花巷,坊间传闻没有不知道的,况且这事当时在岳州城也是闹得满城风雨。”
话说到这份上,陈常君对九娘也就没那么大的意见了,只不过她那些下作,的的确确在他身上用过。“她做事是不是有些不择手段?听说……”陈常君欲言又止,左右看俩人。宋邦渊对此并不否定,他所知道的九娘,出了名地狠,但传说她的有情有义与她的狠劲也是如出一辙。苏岑岑对此却并不认同。当年在九娘爹娘的执着下,一直到那一任知州离任,云八斤的命案都悬而未解,等到后面再来知州,更没人例会这些陈年旧案,九娘屡次击鼓鸣冤,每次都被敷衍,后来九娘就断了这念想。案子成了悬案,一直压到现在。而杀人凶手都已经娶亲生子,生意也扶摇直上,即便全岳州城的人都知道此事,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快活,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已经被很多人遗忘。有人劝九娘嫁人,或者招个上门女婿,可九娘下了痛心,不能为云八斤报仇,她就算死了,也不会心安。“说来说去,你俩好像都挺忌讳说那人名字?”
陈常君抬抬眉毛:“那……坏人。”
宋邦渊和苏岑岑对视片刻,随后两人一起开口道:“是岳州阎王-叶魁。”
叶魁这名字,陈常君倒是听过,所谓“阎王”,其实是早年“盐王”的衍生。叶家不知怎么和官府攀上关系,依靠贩盐起家,不要说岳州,就是整个荊湖北路的盐买卖,一大半都在叶氏家族的掌控下。陈常君问苏岑岑:“叶家跟你家比,哪个更有钱有势?”
苏岑岑一口茶差点喷到陈常君身上。也不知道如此“匪夷所思”的问题,陈常君是怎么问出口的。“我家……经营地都是正经买卖。”
苏岑岑开口道。陈常君夸张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是叶家实力更大,而且经营的不是正经买卖。既然是盐商,还“不正经”,想必是贩私盐了。熙朝对私盐的态度可是零容忍的,那叶家还能一直暗箱操作,跟官府的关系可见一斑。诸如叶家这样的大盐商,自家“稍子”也有十来只,末盐井盐、河北泰州,四处穿梭,又因低价收小盐客的盐钞,买卖越做越大。能有如此势力,与官府又密不可分。知州不是一成不变,每来一任“盐王”都要打通关节,年复一年,始终无事,他这能力绝对不容小觑。陈常君对叶魁并不感兴趣,但是想必整个岳州城的私盐也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那么陈常坪的事,似乎多少跟他都有些关系。惹上这样一个人,绝不是什么好事,陈常君心中有些忧虑,也不知陈常坪能不能挺到他们将他捞出来那日。想到衙门,话题又回到九娘。“我听说九娘跟衙门的人……她真的断了念想?”
陈常君欲言又止。宋邦渊有同样的疑问。他毕竟不认识九娘,各种流言蜚语都来自坊间,可信度其实并不高,但总有一群人愿意将风流事传地有鼻子有眼儿。苏岑岑并没有两人期待中的那种不屑,而是黯然地叹口气:“我又不好问,听我娘和姨娘她们说过,九娘似乎真的……”诶呀,这样的八卦竟然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九娘真的打算曲线救国。这大瓜,吃地陈常君无比兴奋,虽然这并不是一个九岁小郎该有的心理状态。苏岑岑又补充道:“据说是因为九娘想要翻案,才……不过似乎没有作用,毕竟女流之辈,没人撑腰,她自己也没读过几日书。”
说到这些,苏岑岑想到自己的命运,若他祖父现在已经寻到与她相当的小郎,随时都会把她嫁出去。就算她做好离家出走的打算,可走出去之后,命运又能如何呢?左不过孤苦一生,像九娘一样吧。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陈常君琢麽着关于九娘的事。既然也是个有苦衷的,陈常君打算不计前嫌,日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各自安好便是。陈常君问苏岑岑,可去书院的藏书馆看过书。苏岑岑不解地点头:“我要看书的话,都是拿回家看的。为什么要在藏书馆看?那里有耗子。”
陈常君哼了一声:“你也知道那有耗子,就不怕书被嗑坏了?!”
见这小郎义愤填膺的模样,苏岑岑调侃道:“坏就坏了呗,反正我喜欢的,都找人抄了。”
她说话间,目光扫过宋邦渊,那一刹,宋邦渊浑身如同过电般不敢动,只有两个眼珠子,悄悄地瞄向苏岑岑,然后再忽地转回来。“哦——”陈常君恍然大悟,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种操作。那也就是说,宋邦渊相中哪本书了,苏岑岑就去找来,然后让宋邦渊抄,美其名曰,孙岑岑自己要看……呵呵,这真是天作之合。为不让两人尴尬,陈常君一本正经地将图书馆的计划说出来。那边周夫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寄希望于苏岑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