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邦渊咳了两声，伙计醒来后，宋邦渊便问可有抄书的活，同时抄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咳，你这字果然好看，书写也快，只可惜活字印刷比你这还好还快，有大伙儿喜欢的书，很快就能排版出来，可比你抄起来要快许多。”

宋邦渊佯装不懂，打听何为“活字印刷”，一来二去，就跟这伙计套不出少话来，但关于打官司之事，这伙计一个字也没提。末了，宋邦渊叹口气：“看来我只能去潭州找口饭吃了，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附近，肯定还有不少抄书的活。”

伙计大笑起来：“这可不好说，活字又不是什么大物件，也不是多难，潭州兴许就有了呢。”

看他的得意劲儿，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宋邦渊喟叹：“我这命啊！你说，难不成这活字，是潭州那边传来的?”伙计笑而不语，一副“我知道，但是我就不告诉你”的欠揍表情。想必再多问，他会起疑心，只能旁敲侧击。陈常君忽然说自己肚子疼，伙计给他指出街上的茅厕方向。陈常君让宋邦渊在这儿稍等他片刻，他去去就来，宋邦渊关心地点点头，顺势就继续跟伙计攀谈起来，也不提潭州，只是喟叹自己这一双抄书的手，日后怕是难养活自己了。陈常君来到茅厕，这里真是臭味熏天，但他想要从伙计口中知道更多的东西，就必须要忍受一下这臭味。礼多人不怪嘛，套套近乎人之常情。进入空间，陈常君挑了个鞋盒大小的快递。最好是个能让这小伙计开眼的！陈常君摩拳擦掌，屏住呼吸，熟练地拆开快递。一个熟悉的包装图案出现在眼前，陈常君条件反射地逃离茅厕。嘴角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美林午餐肉罐头吗？一共八盒，还送了两袋湖底捞火锅底料！这是什么神仙组合？简直太懂他的心了。想都不用想，这么好的东西，觉不可能便宜了别人。陈常君毫不犹豫地把快递放到背篓里，一顿美味的火锅正在朝自己招手，岂有拱手送人之理？回到书铺，那伙计已经懒得再跟宋邦渊交谈，见陈常君回来，就催促两人去别家看看。见这情形，陈常君摸了摸背篓里的午餐肉，到底还是没舍得，便摸出笔记本扯下张纸来。“这位哥哥，看我这纸张如何？我折个纸飞机给你看看。”

说话间，陈常君的纸飞机已经折出形状，伙计即便想赶他俩走，也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陈常君将纸飞机在口中哈气，然后嗖地一下扔了出去。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玩意，竟然像鸟儿一样在空中盘旋了个不大不小的圈，最后悠悠荡荡地落在伙计身后的书架上。“嘿，这东西好玩！”

伙计攀上梯子，将纸飞机取下来，陈常君便教他如何扔纸飞机。试过两次，伙计对这纸飞机就爱不释手，这一会儿，陈常君又折了一只小船、一个一按就会蹦的青蛙，拿给伙计看、教他玩。伙计玩地不亦乐乎。这时候，宋邦渊喊陈常君离开，陈常君跟伙计道别：“只能下次再跟你玩了。”

伙计不舍，眼巴巴瞅着那纸飞机、纸船和小青蛙，看眼书铺里的纸，可没有一张能折成这样的。“你们这纸，是哪家铺子买来的？是哪里的纸啊？”

伙计问。陈常君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哗啦哗啦地展示：“听说潭州就有。”

“潭州就有?”伙计心中一喜：“在什么地方？长沙？湘潭？哪家铺子，我告诉我家老板去。”

“应该离你们老板要去的那家应该不远。”

陈常君一本正经地说，并指着笔记本上的字给伙计展示：“你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活字印刷印上去的？”

“啊，难道潭州真的有？”

“对啊，就在你们老板要去的那家旁。”

“没听说潭州印书馆还产纸啊。”

“那你问问，我把这几张纸留下给你，不信你就拿着去问问。”

说着，陈常君大大方方地从笔记本上扯下几张纸，认认真真地留给伙计：“潭州印书馆说不定还产墨呢。”

伙计完全被陈常君这一套操作给弄懵了，捧着纸当成宝物一样，待到回过神来，俩人早就走远了。伙计也是个愿意追根究底的，拿着纸就跑去后院找自己老板，把刚才那一幕说来。正把玩一块玉石的吕崇拿着纸细端详，还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问过几个问题后，便妥帖地收好，想去长沙时顺便问问，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潭州印书馆愿意将这种纸卖给他，那他吕崇岂不是岳州独一份？那到时候，自己可真的不缺钱花了，什么贵玩什么，羡慕死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哈哈哈……陈常君和宋邦渊两人从书馆出来，又去了王久安那。相对章麟不愿意招惹是非，王久安对于民间的许多事，还是更愿意多说几句。看王久安似乎又瘦些，听说胃口不太好，陈常君便拿出一盒午餐肉，当即就让仆童取来盘子，切片后放入盘内，直接请王久安品尝。相比红肠，午餐肉更加入味，口感也软糯些，特别适合王久安的牙口。王久安不住地点头，对他来讲，陈常君能惦记着他，就是最大的欣慰。“潭州印书馆”，这名字一听，跟什么书铺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且冠以“潭州”二字，其影响范围可想而知。王久安将自己所知说来。潭州印书馆位于荆湖南路长沙城内，历史悠久，是自打唐中期就开设的印书馆。经过战乱，其实潭州印书馆的老板也换了好几次，但妙就妙在，每次接手的老板都用心经营，将其逐渐发扬光大，到现今，在荆湖南路各个地方都有潭州印书馆的影子，其珍藏的雕版据说数不胜数。“活字印刷一旦出现，雕版就不值钱了。”

陈常君如是道。王久安点头。不消王久安再多说，陈常君也明白了。原来是活字印刷的出现，虽然推动了岳阳城的刻印行业，却威胁到隔壁的潭州印书馆，所以他们开始幕后操作，才有了现今的一幕。只怕这个时候，潭州印书馆已经在大张旗鼓地制作活字，占据最先机。对于陈常君的猜测，王久安摇头否定：“据我所知，潭州印书馆最初的确来岳州城找过人，想要获得活字印刷的技术，但是那时候活字印刷技术不成熟，所以行会会长拒绝了，你说的吕崇，应该是要带技术过去才对。”

陈常君撅起嘴，喃喃道：“可不一定。我听说胡叟已经去潭州好几日了。”

“他？他又不懂活字印刷。”

王久安忽然笑道：“潭州印书馆最初找的人，其实就是胡老板！”

看王久安笑地甚是开怀，陈常君不免疑问道：“您是说，胡叟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对啊，要不然呢？”

王久安继续道：“他这次去潭州，应该就是为这事而去，没把握之前不想让你不安，遂没告诉你——他虽然为人颇有争议，对他好的人，他还是非常义气的。”

看来王久安是什么都知道，就等陈常君自己上门呢。你这糟老头子，坏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