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德义身上的血印,袁员外眼眶一热,泪珠儿含在眼眶。他摆脱他人的拉扯,以藤条指着袁德义,声音颤抖:“袁德义,你爹我今天的这脸面已经被你丢尽,我不要也罢,我就问你,你可是一定要跟我作对?这书就不读了?”
袁德义低着头不敢看袁员外,用力点点头。袁员外如同五雷轰顶,踉跄着后退半步后,浑浊的老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好你个不孝子!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打死你,就当我没生养过你!”
说罢,袁员外的藤条就如同暴风雨般抽了下来,袁德义只是低着头不吭声。众人拉也拉不住,拦也拦不住,一个个急地束手无策,只有陈常君冷眼看着这一幕。并非他太冷漠,而是这对冤种父子之间的矛盾必须得到解决,否则日积月累下去,早晚有爆发的一天。袁员外抽累了,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在石墩上。袁德义低声啜泣,平日几个玩地好的伙伴已经哭到不能自已。沉默许久,袁员外晃悠悠地起身:“从今日起,我没你这儿子,你自生自灭去吧……”“爹……”袁德义抬头,脸上被藤条抽出的血印混合泪水和雨水,便是有什么罪大恶极,在旁人看来也都可以原谅了。“别叫我爹,从此以后我不是你爹!”
袁员外在另外两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苏伯勉上前安慰了两句,被袁员外举手制止。“从此,我们袁家跟你们书院,再无任何瓜葛!”
袁德义朝着袁员外离去的方向,邦邦邦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颓然地靠坐在伙伴身上,双目无光。袁德义的几个伙伴义愤填膺,看到陈常君后,摩拳擦掌地朝他过来,却被还跪在地上的袁德义抓住衣角。袁德义默然地摇了摇头:“以大欺小算什么,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清算!”
说罢,袁德义缓缓起身,走到陈常君跟前:“你不是有个铺子吗?我一年内,就让你跪着来求我、求我放过你!哈哈哈哈……”陈常君嘴角噙着浅笑:“呦,那可太好了,至少这样一年后你还能活着。”
“二郎!”
宋邦渊拉了拉陈常君,示意他不要再落井下石。周夫子过来,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还有些外伤药,会照顾好袁德义云云……话还没讲完,就被袁德义打断:“一个没有实权,只会抠我们几个小钱的狗腿子而已,谁用你照顾?!”
望着袁德义的背影,陈常君心中也十分不忍,可是被逼着做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事更加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就祝他早日……咳,早日康复吧。袁德义一步一颤地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陈常君想了想,也快步离开。临走前,陈常君嘱咐周夫子:“看好袁德义,别让他这么快就走了。”
周夫子不解:“你还不解气?我看苏……我表姑父都黑着脸呢,估计等会就要找咱俩算账。”
“咳,算不算帐等会再说,现在照顾好袁德义最重要。”
撂下这句话,陈常君就顶着雨飞跑着出门了。陈常君气喘吁吁地回来,浑身都被淋透,被等在门口的宋邦渊拉近屋里。宋邦渊飞快关上门,递上一套衣服,说苏伯勉已经来过,见陈常君不在,气呼呼地走了。“管他呢。”
陈常君说着,大口大口地喝水,刚才跑地急,嗓子都渴冒烟了,只可惜雨水不能拿来解渴。陈常君换好衣服,就听司马大夫登门,宋邦渊带他去了袁德义的房门口。周夫子从屋里出来,见到是司马大夫,才明白陈常君的用意。他忙将司马大夫请进屋里,司马大夫一边查看袁德义伤口,一边如同个老父亲般唠唠叨叨:“这伤啊,若是亲爹打地,那很快就能好,还不结痂,你说怪不怪?我给你用的这药,可是治好了个将死屠夫的,保你三天就没事。”
司马大夫用喷雾给袁德义伤口消毒,因只是表皮的伤,涂一些清淤止血的药即可。袁德义警惕,趴在铺上问司马大夫怎会过来书院。周夫子刚想解释是陈常君请来的,就听司马大夫悠悠道:“我说了你也不信,就不说了。”
“哼,我有何不信?断不会是你自己过来的。”
司马大夫上药的手忽然重些,袁德义哀嚎了一声。“我下手也没有施暴的人疼,你嚎什么?”
司马大夫反问。将药敷好后,盖了一块麻布在袁德义背上,又放了一个温热的沙袋。袁德义扯下沙袋:“你不说,我就不让你瞧病。”
周夫子嘴角抽动,这娃真是被宠溺大的,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司马大夫并未生气,反而笑吟吟坐下:“我的诊费可贵着呢,平日都是我徒儿们出诊,你猜就你这小伤,是哪个舍得花大价钱请我来?”
袁德义心中一震,旁边的伙伴们忍不住说“肯定是你爹”,他还是紧紧闭嘴,干脆地回答:“我不知道。”
周夫子一时迷茫,到嘴边的话咽又了下去。司马大夫给袁德义重新盖好沙袋:“自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还是血浓于水。”
周夫子心里一惊。据他所知,袁员外出了门就直接坐马车回去县里了,苏伯勉都没追上,那司马大夫的这番话,是陈常君事先安排好的?既没直接说是他爹,却句句都是他爹,还真是滴水不漏。周夫子忙点头:“你姑且好好养伤,至于日后要不要继续留在书院,等你好了再做打算。”
“不!”
袁德义忽然愤恨道:“我就是死,也不死在这儿!将来就算讨饭,我都要绕着这鬼地方走!”
陈常君在门外听着,这可真是恨透书院了,自己肯定也在他黑名单上了。周夫子和几个伙伴又安抚一阵子,袁德义声称自己累了,让周夫子离开,周夫子见他的确困倦,便忙着去寻苏伯勉请罪。司马大夫倒是没着急走,跟袁德义聊了几句,嘱咐旁人如何照顾,等起身要离开时,又叮嘱袁德义,如果日后有什么困难,大可去医馆寻他。他说:“银钱我给不了你,道义之事绝对可以满足,救死扶伤是救人,让你懂得自渡也是救人。”
此时,袁德义已经没了刚才的戾气,他反复思量司马大夫的话,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司马大夫出门,陈常君送他到门口谢过,司马大夫依旧保持一贯地微笑:“渡人即渡己,你着我渡人,我亦是在渡己,无需说这些。”
说完,他眉头一扬、话锋一转:“那个屠夫已经好全,要登门来谢你,我如何回他?”
陈常君忙摆手:“教他多行善事便是,见我这小孩干嘛,救人的到底还是司马先生。”
听到这回答,司马大夫感慨万千。有人做一丁点事,就唯恐他人不知、唯恐没有回报,而有的人在暗中做过多少益事,也不愿让他人知道。说到底,还是洞庭书院所在的这个佛门净地感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