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巧云对所里的工作做了安排,便深入到砖厂核实情况。接待她的是一位姓陈的老板,提起胡月安的名字就暴跳如雷。周巧云对他说:“有理不在声高。你占用农民耕地,违背国家法律;还对反映情况的人打击报复,擅闯私宅,砸毁财物。这是罪上加罪。你必须退还占用的耕地,赔偿砸毁的财物。”
陈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以前来处理问题的人过了一拨又一拨,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他心想这个女所长可不是一般的人。但他转念一想,越是说狠话的人,越好搞定。他对手下人使了一个眼色。手下人会意,很快拿来了一个大红包。陈老板毫不避讳,把红包往周巧云面前一放,赤裸裸地说:“这只是一个见面礼。从今以后,我俩就是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
周巧云对他说:“你这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陈老板表示宁可拘留,但绝不赔钱。赔钱是丢面子的事。拘留几天出来,反而更长威风。周巧云耐心细致地向砖厂老板宣传法律,并对他提出警告:“我知道你背后有靠山。但他在我这里说话不管用。我是派出所长,我只依法办事。”
陈老板自知理亏,遇到只认理,只认法,不认钱的人,他是斗不过的。他保证退还占用的耕地,当场拿出应该赔偿胡月安的12000多块钱,交到周巧云手上。第三天上班时间一到,胡月安就走进了伊塘派出所。他心里一直打鼓,讨要了几年的赔偿,今天真的能兑现吗?这天底下有那么容易办到的事吗?这个女所长又没有三头六臂,与前面他找过的那些人比起来,应该狠不到哪里去。周巧云看到胡月安来了,热情地把他请进了办公室,先递上一杯热茶,接着把砖厂赔偿给他的12000多块钱塞进了他手里。胡月安朝她双膝跪下,感激地说:“你真是个好人啦!我要是早遇上你,就不会吃上这几年的亏呀!”
周巧云把他扶起,心里更加难过。胡月安又对她说:“我前天来派出所之前,已经找了好几个衙门,什么结果都没有,肚子里胀满了怨气,本来是想出口气,骂一顿就走。没想到周所长你真的为俺农民撑腰。我几年没得到的赔偿,你只用两天就帮我搞定了。我要好好感谢你!”
说着,他走了。他到镇上买了一个红包,里面装了1000元钱,又来到了派出所。他双手将红包捧到周巧云面前,真诚地说:“周所长!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无能如何要收下。”
周巧云对他说:“胡大哥!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红包绝对不能收。如果收了你的红包,我就不配穿这身警服了。”
她把胡月安送到派出所大门外,嘱咐他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替他操心。胡月安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周巧云回到所里,同事问她:这事本来是国土所的责任。你为什么要揽过来帮他。周巧云说:帮助老百姓就是派出所的责任。当事人愿意来找,说明还抱有信心。从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他失望。不是老百姓工作不好做,而是我们没有跟老百姓好好地沟通。如果尊重了老百姓,老百姓就会信任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是最通情达理的,也是最善良的。胡月安没有照周巧云叮嘱的早点回家,而是到伊塘镇上制做了一面很大的锦旗,买了很大一挂鞭炮,又来到了派出所。他燃响鞭炮,挂上锦旗,嘴里连声说感谢。胡月安觉得自己的感激之心还没有表达出来。按当地风俗,把自己家里喂养的狗宰杀了,煮上一锅狗肉待客,算是感谢恩人的最高礼遇。于是,他把家里的一条狗喂养得肥肥实实,到了这年的春节前夕,他把狗宰杀了,煮了一大锅,他来到派出所,邀请周巧云上他家做客。周巧云心里十分感动,但她没有去。她始终坚持一条底线:不在老百姓家里吃一顿饭。她在伊塘派出所工作四年多,正逢走村入户村采集三实信息,她和所里的民警、协警每天都是自带餐,连老百姓家的水都不喝一口。她特别反对踩着饭点到老百姓家里去,那是逼着老百姓要吃要喝。从此,胡月安隔三叉五就要到伊塘派出所来一趟,他不带任何礼品,也无半点所求,只小坐一会就走。他是来看看周巧云,看看所里的民警。这天,胡月安又来到了伊塘派出所,看见其他民警都在,唯独没有看到周巧云,他一打听,得知周巧云调到刑侦大队担任大队长去了。他心里十分不舍。他问刑侦大队长与派出所长有什么区别。所里的户籍民警陈旭给他做了介绍。胡月安明白了,当刑侦大队长是公安机关里头最苦最累的工作,就像农活里头的浸种育秧一样,要担很大的风险。做好了有人赞,做不好就会受到指责和埋怨。他要向曾经关心自己的人表示关心和最高礼节的慰问。他回到村里,高价买下邻居家一条肥壮的狗,亲手宰杀,一锅煮了。他交代妻子注意把握火候,适时放入佐料。妻子连连点头。并催他快点去接亲人。胡月安上路了,他一口气赶到了冷水滩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他对门卫喊着要见周巧云。门卫对他说:我们的大队长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两人的对话传到楼上,周巧云听出是胡月安的声音,赶紧下楼迎接。胡月安紧拉着她的手连声说:“快到我家去吃狗肉,滋补一下你的身体。”
周巧云被感动得掉下了眼泪。胡月安到刑侦大队来请她算是第一次,而此前在伊塘派出所已经有过三次了。她虽然三次都没有去,但她深深地心领了。她真正感受到中国的农民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也是最伟大的人,也是最有良知的人,也是最懂得感恩的人。你哪怕为他做了芝麻大点好事,也会一生一世放在心里,找机会给予报答。周巧云心想,只有做一个称职的刑侦大队长,才对得起千千万万像胡月安这样的老百姓。周巧云的思绪又飞回到眼前的邓梦云诈死案。为了让案情大白于天下,达到稳定百姓之心的目的,他与村支部、村管委商量后,组织全村老百姓掘坟开棺,结果,里头就是一床棉被包裹着一块大石头,重达100多斤。这块不会说话冰冷无情的大石头,见证了邓梦云骗人钱财,诈死逃责的全过程。它似乎要开口说话,谴责邓梦云的违法犯罪行为,表达它不愿与邓梦云为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