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武将满是鲜血的衣服给扔了,洗漱一番后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大觉。此间无人敢来打扰,也无人敢叫醒他,看守兵卒也只是远远望去,小声议论此人今日的骁勇和血腥的角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于是众说纷纭中,张孝武弑杀狂暴的故事被越传越玄,甚至有人胡编乱造起来。俘营的兵卒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今儿终于遇到了个最硬的了,不少人纷纷跑过来远远窥视一眼,仿佛自己也沾了光荣。 “这家伙以后是咱们俘营的人。”
有消息灵通的人说给别人,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讶,也不知这人来俘营是福是祸,他会不会恼怒之下连自己人都杀。 “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俘营的人不能打。”
另一个心大的士兵跳脚叫道,“谁要是不服,就让们来挑战一下,对了,他叫什么?”
“好像叫张孝武,原本是土城的二十七团校尉,一刀一马杀出土城,饿晕了才被咱们的斥候抓住。”
“那抓他的斥候,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哈哈哈哈……” “是校尉大人啊——话说咱们统领就是校尉,你说他要是留在俘营,是他大还是校尉大?”
“那是大人们该考虑的事儿,咱们只知道这位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就行了,从土城里杀出来的,难怪了!那几个鞑塔马匪也是活该,谁不好招惹,偏偏招惹他。”
张孝武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便看到管书记带着一套绛色军服和什长皮甲来了,还一脸的苦笑。管骧说由苏校尉说到做到,既然你打赢了鞑塔三金刚,他便升你做俘营的什长了。 张孝武咂咂嘴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未想到还信守承诺,倒是让我意外了。”
管骧玩味地摇摇头,说道:“苏校尉虽然有种种不堪,但还是有做人底线,此人只是爱钱罢了。张孝武,苏校尉委任你任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暂代统后都队,驻防城外疫庄。从现在开始,城外疫庄暂时由你负责,那疫庄后都队都尉暂时空缺,庄内有甲什队和乙什队两支什队,总计五十个士兵,若是你表现得更好,这个代统后都队便会换成正统的都佐。”
“需要我花银子吗?”
“这个……再说……” 张孝武哈哈一笑自是不提,管骧拱手恭喜道:“从今往后,你又是一条响当当活生生的圣汉禁军健卒。”
从疫庄这名字来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过张孝武倒也不嫌弃,忽然想起自己是丙什队什长,那丙什队在哪?管骧赧笑说丙什队虽然只有你一人,但若你有相熟之人,大可调入其中,甚至包括原二十七团的人。 张孝武想了一想,顿时坏笑起来,说我认识四人:胡三万、王一斤、陈关西与赵锁。 管骧知道胡三万这个豁牙子,心说不知道这四个人是如何得罪张孝武了,居然被他坑到疫庄去了。罢了,四个人与自己不熟,死不死和他管骧没什么关系,他立即让人将四人叫来。 胡三万等四人一脸茫然地来到校场,见到张孝武戎装待旦,身着什长衣甲,立即肃然站立,心中又怕他胡乱杀人。他们亲眼目睹张孝武连杀三人的凶狠果决,短短数日内,张孝武杀巴登尔,杀乌桓战俘,杀鞑塔三金刚——连杀了十几人——此人视人命如草芥,面对如此杀人魔王,四人哪还敢乱说话。 张孝武见四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好笑,摇了摇头道:“你四人从今而后为我之部署,我不会杀你们,更不会杀袍泽,但你们如果是我的敌人,或与我作对,我也会毫不留情将你们腰斩当下。”
四个人听了吓得咽了口水点头不叠,只有憨子才敢反对他,又听张孝武说道:“胡三万,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一伍队伍长,赵锁,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二伍队伍长,陈关西,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三伍队伍长,王一斤,任我亲兵护卫。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回去打典行李,穿戴衣甲,带三刀与我前往城外疫庄。”
“啊?去疫庄?”
胡三万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缺口的门牙,原本整个人长得就已经很猥琐了,如今缺了一颗门牙,更是难看。 赵锁却激动道:“我们成了伍长了?”
陈关西也露出笑容,但想到去疫庄,心中便是一凉,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唯独王一斤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茫然地看着大家的反应,心说你们都升官了,唯独我没有升官,难道是我当时对你不好吗?他回想了一下,当初张孝武昏迷七日,还是自己喂了他一碗白米粥,自己应该是他最大的恩人吧。 胡三万望向管骧,管骧立即上前介绍:“张什长如今为我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并代统疫庄大小诸事。张什长举荐你四人任部署,还不谢过官上?”
四人欲哭无泪,鬼才愿意做他的下属咧,而且去劳什子疫庄,我们宁可不升官,也不愿意去死人堆里。但张孝武冷峻的目光扫过来后,四人顿时一个激灵,明白不好好听话可能小命不保。 四人被迫老老实实地回去打点好行李,穿戴好了衣甲并携带三刀(朴刀、腰刀和短刀),紧随在张孝武身后悲凉地离开俘营。 王一斤在胡三万耳边低声担忧说:“伍长,我们去俘营,会不会染病?”
胡三万眯着眼睛,叹着气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了,他老人家心好呢,咱们就能活下去,他要是心情不好呢,咱们早晚都得死。唉……你们说这什长大人是不是在报复我等?王一斤,你说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你是没给他分糠粥,还是往糠粥里撒尿了?”
“没有啊,咱们好生伺候着,若说得罪也是赵锁,就他脾气最臭。他喜欢往糠粥里撒尿,这事儿没少干,他还说糠粥里有尿味儿,大家伙儿就不会打起来,还会相互谦让,这多好啊。”
王一斤忙拉出来赵锁说事儿,结果被赵锁一脚揣在屁股上,骂道:“别说我,这事儿是伍长授意的。”
“咳咳咳……大家换个话题。”
胡三万红着脸道,远远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张孝武,见他仿佛没听到似的,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此后跟在这位大人身后,当真要小心一些。”
路过一家酒肆,张孝武忽然转身道:“胡三万,你身上有钱吗?”
“有……有……有点儿吧。”
胡三万摸了摸身上,正要说真遗憾我没带钱,便听到张孝武吩咐道:“去买酒,买两坛酒,由酒保拉到城外疫庄。”
“喏。”
胡三万不情不愿地进去了,等胡三万购好了酒回报之后,张孝武问道:“胡三万,你这门牙就这么缺着了?吃饭不方便不说,还很难看。你成家了吗?”
听到他说起了家常小事,胡三万心中反倒轻松了许多,无奈道:“回大人,我还没成家,你看我这牙——我又能如何?大人,你以为我愿意缺着门牙吗?他娘的巴登尔打得,多亏你替我报仇雪恨。”
张孝武想想说道:“改日我帮你做一副假牙吧。”
胡三万好奇道:“假牙是何物?门牙还能作假?”
王一斤等人也凑过来,假牙,牙还能作假吗? 张孝武见大家放松了,便笑着说道:“做假牙倒是容易,需先找上好陶泥,你咬出痕迹,再于口中做成陶齿,随后进行烧制成为陶瓷牙齿。这是个技术活,十次才能成一次,但有了陶瓷牙,总比露着两个齿洞更加好看。”
“什长,您以前做什么的,怎么连这等手艺也懂?”
王一斤好奇道。 张孝武道:“我阿爷是镖行武师,护镖的时候死了,所以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平民百姓出身。”
众人听说他出身平民便亲近起来,又不觉得他如何可怕且不可靠近了。 胡三万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故事,张孝武闲来无事,便讲了起来自己的出身。 张家本住在龙都,张孝武之父张检原为龙都城一介游侠,后被招揽为宁王门客之一。宁王因拥立皇上登基称帝立下大功,因此极为得宠,深得皇帝信任。宁王骄奢淫逸,犹爱美色,曾经数次在龙都当街掠走少女,龙都府衙门和银衣卫不敢管。张检虽是游侠却也心存争议,便辞去宁王门客。后宁王谋反被诛杀,早早离开宁王府的张检却也受到了牵连,好在龙都府只判张检离开都城。张检早年有一旧友在雍州河间府平通镖局做镖师,便投奔与他。后张检娶妻生子,张孝武出生时母难产而死,张检独自一人抚养长大。三年前,张检在南方走镖时中了毒樟而死。 “宁王谋反这件事我知道。”
胡三万一拍巴掌兴奋起来,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六七岁,宁王被诛杀之后,家中仆役丫鬟被充军发配。我小时候在并州沙河堡,还看到一个老卒便是娶了雍王府充军发配的一个丫鬟。那丫鬟长得好看的咧,大家都说再多几个雍王就好了,沙河堡的老卒全都能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你一说我忽然想到,那女子绝不是个丫鬟,应该是宁王抢来的做老婆的王妃吧。嘿嘿嘿,那老卒当真幸运,居然娶了个王妃!”
赵锁等人一阵羡慕,纷纷想着自己要是也娶了个王爷的老婆,那该是多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