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也相当尖锐。卫楚皱了皱鼻头，很拽地抱起胸来，靠在椅背上回答说：“无可奉告。”

艾贝嘉没有像卫楚预期般追问下去，只是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不在意。卫楚觉得应该轮到自己了，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事情很复杂，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较近的事情聊起，也正好趁机整理思绪。“在星舰的遗址那里，你是故意陷害月枝的，是吧？”

“是啊。”

艾贝嘉很爽快地承认了，惹得卫楚根本没有那种一步一步逼得对方不得不承认的快感，准备好的说辞也在这时候作废。“你这魔王……和我想像中不一样。”

他只能这样说。“很多人都这样说。”

艾贝嘉笑了两声，仿佛以此为豪般，“但在我的治理下，魔族史无前例地强盛。”

“哪怕把人抓来煮饭？”

卫楚决定稍微挑衅下对方，看看能不看掌握一定的主导权。“换个立场，你们也一样。”

艾贝嘉不屑地笑了出来，“我是魔族，他们是人类……人类对魔族也一样残忍，终究就是个立场的问题，我不觉得有问题，而且我们严格来说处于战争状态，就算这场战争是我所不期望的。”

“你不期望的？”

卫楚眯起眼睛，“你不想和仙门打仗？”

“在这里打仗没有意义。”

艾贝嘉先丢出这句话，然后接上一声长长的叹息。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了望，从这里可以看见她的城市一部分，接上之前的话题：“我会陷害她，就是想要把她往我这边逼来，透露她的行踪也是一样－－她手上有我要的东西。”

“是哪钥匙吗？”

卫楚直截了当地问。“是啊。”

艾贝嘉叹息一声，“那是我必须要得到手的东西。”

按照常理，卫楚应该问她要哪钥匙来干嘛，但他觉得这样未必就太被对方牵住鼻子走了。刚巧，阿凡达女仆已经备好茶水回来。她礼貌地给卫楚斟了杯茶，又给艾贝嘉斟了一杯，卫楚等到艾贝嘉喝了口后，才端起那茶杯呷了口茶。意外地，并不是红茶之类的，反而是普洱。看来魔族来到此处，也得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应该是不产红茶的，他们也只好改喝普洱了－－卫楚自顾自地想着，又开口问说：“你说这是场没有意义的战争……什么意思？”

艾贝嘉似乎有些意外于卫楚的不按常理出牌，稍微停顿了近十秒才回答说：“最初确实是没有意义，后来我们也不得不反击，毕竟事关生存了……但这场战争的意义除了是我们的存活外，就没有更多的荣耀了。”

“你能想像吗？”

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因为一场意外来到这个地方，这是个有别于我们以往世界的地方，来到这里我们只有茫然、惊慌甚至浓浓的不安，压根就没有想过和他人起冲突……”“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确实一直和人类争斗不停，但那是长久遗留下来的仇恨，魔族和人类的斗争由来已久，我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不得不上战场，我们为了魔族的存续，不得不奋力作战。”

艾贝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把所有体重都交付到椅子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楚忽然觉得以她娇小的身体，这椅子稍微略显宽敞过头。“但这里呢？”

她问出一个问题。但不待卫楚思考，她又自己回答了：“这里没有我们的国家，有的只是魔王城。这里的人们也和我们认知的不一样，待我们好不容易才稍稍安顿下来后，我们想的是如何返回到我们的世界，我不敢想像我们国家没有了我会乱成什么样，而且人类联军肯定也不会讲道义，肯定会大举入侵进攻我们的领地，届时我的子民们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艾贝嘉目光灼灼的。“我们最初只是想方设法想要回去，根本就没有想起争端……在这里任何战斗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牺牲也无法为我们的土地带来任何一丝利益……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我们并不属于这里，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卫楚算是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你压根没有挑起争端的打算，只是想要回到原先的世界。”

艾贝嘉吐出一声满是唏嘘的叹息。“可惜，做化弄人，终究人类就是人类，无论到了哪个世界都一样……这里的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就算我们再不想战斗，也只能应战……这是为了存活而发生的战斗，仅仅就是我们这一小撮的人的存活而已，我们的力量本应该用在整个魔族的族群里，牺牲也得为了整个族群，而不是白白浪费在这里。”

艾贝嘉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声音也多了几分虚弱：“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的国家，我的同胞们肯定已经遭到战火所侵……我们都想家了，我们想回去继续为国家而战，继续为族群而战……而不是在这里……在这里作无谓的争端。”

卫楚在想，她说的是真的吗？他仔细地打量着艾贝嘉脸上的表情变化，没有从中看出一丝虚假－－当然，他不会就此轻信对方，但也不会全盘否定。他告诉自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员工守则里有提到过，让他超脱自己的种族去看待任何事情，也要放下对某些曾经在幻想作品里出现过的概念的既有认知，不能先入为主。他认为自己要先把艾贝嘉的认知摆正，不要觉得她是十恶不赦的魔王，先把她看待成和自己一类的人类。魔族，并不一定如同卫楚自身所理解的魔族，这点极其重要。只要把这个观察视角摆正，他心里就隐隐觉得艾贝嘉的话并非完全没有可信性，他先把她说的都是真当成前提，来决定接下来该如何继续交流下去。正此时，终端忽然发来了通知：【星舰的日志记录以及相关文件解密已经完成，并成功翻译成您可以阅读并理解的语言……请问是否现在查看？】卫楚皱了皱眉头，心里确实有些好奇这星舰遭遇了些什么。不过现在搞清楚魔族的情况比较重要，所以他在稍作迟疑后便选择了否，先把这件事给搁置到一旁去。卫楚挺直腰身，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彼端的艾贝嘉，字字慎重地问道：“你要回到原先的世界，这是你们现在最为急切的意图，对吧？”

“对。”

艾贝嘉的回答毫不迟疑，而且更加确凿。下一秒，她又加重语气，纠正说：“倒不如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都想回去。”

卫楚没有立即回答，审视了好几秒艾贝嘉的表情，确定真的没有看见任何心虚之意后，才点头说：“我明白了。”

艾贝嘉明显松了一口气，终于转目看向休息室处，笑着说：“看来你是愿意帮我说服你的同伴利用那柄钥匙助我一臂之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