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好久不见。”
怪树之下，齐孙缓缓收势，站起身来。 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末，有些感慨。 自两人上次一别，还是林末下山援救青叶之时。 其实时间也不过堪堪过去一年，可就是这一年，自家这个师弟却如潜龙出渊般，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无论是名气还是实力，都能与他相比。 哪还有当年被几个外界小宗师，就逼得不得不搏命的样子。 “确实，我可听闻师兄这段时日繁忙得很。”
林末叹息。 齐孙在这一年里，要么去泰淮边界杀敌，要么到珞珈山守关，好几次他回宗都没见着人。 “世道如此……”齐孙走到一旁的石桌坐下，桌上有烧好的茶，将两个盖着的茶盏翻正，倒出两杯来。 他神色有些唏嘘，这段时间，他打死的人比得上之前十年之多了。 林末跟着坐下，并没有出声安慰。 因为他在不久前也有过类似的感慨。 想求安稳而不可得，短暂的安宁过后，总会有人，有事来逼他。 无论他是肉身境，还是立命境，甚至是真君战力。 好似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跟着叹了声气。 透过头顶繁密的枝叶，他望着碎叶间露出的点点天空。 似此天明非昨日，不知何时是个头。 “师兄可能说说如今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末收回心中的怅然，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轻声问道。 有些真正的机密情报，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怎么说，表面上看还处于势均力敌之势。”
齐孙挠了挠头发，“如今战斗烈度大多局限于宗师，大宗师层次，双方都有胜有负。”
他脸上随后露出一抹苦笑，“不过认真地说，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对面牵着我们鼻子走，想打就打，想撤就撤，挺被动的，好似在拖延？”
林末眼中出现异色，“拖延？”
“敌进我退，敌退我打，双方就这么拉扯僵持，不是拖延是什么？”
齐孙摇头。 “听闻玉州那边好像出事了，不过这个情报暂时没确定，说不定其就是拖延我们这边，然后重心放那边了，毕竟玉州那边的武林，比起我们淮州，可说不上强势。”
他轻声叹道。 “玉州那边也出事了？”
林末略微皱眉。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官方有意遮掩，以防引起恐慌。 “也不一定，只是有这一可能。”
齐孙摇头，“听闻那边同样有联军坐镇，应该不会这么快出问题。”
“……”林末直觉告诉他，事情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对了师弟，你来我这，应该不止是找我叙旧吧？”
齐孙扯了扯身上的破袄子，袄子领口原本是一圈黄色的不知名兽毛，此时有一大块褐色，显得有些邋遢。 “确实找师兄有要事。”
林末坦言。 他此时体内的三颗魔心依旧在不停运转，时刻不停与逆反魔源一起强化着体魄，意劲。 这其实便是宗师境的自发修行。 可想而知，死魔心凝结圆满之时，便是三关功成，突破大宗师之日。 想到这，他便直接将事情原委与齐孙说了一遍。 “神意充沛，致使天人交感关隘太难？”
言罢，齐孙眉头皱起，再次挠了挠头，想了想，明白意思后，宽慰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祸兮福所倚，师弟也不用太过烦恼，根基越强，战力越高，其实是好事。”
“师兄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林末问道。 “我？我运气还好，当时游历玉州，恰好碰到一方灵田开，捡到一枚白色的果子，好像名为天意果，服用后，直接便天人交感了……”齐孙想了想，回忆道。 “说实话，传闻天人交感最是磨练人，能以天地为师，只是我无缘感受，甚是可惜。”
他说罢叹了声气。 “……”林末无语，听了有些想打人。 立地大宗师，这种果子，一听便是传闻中的瑰宝，得了便是邀天之幸了，自家这个师兄得了巧竟然还卖乖。 林末没好气地看了一脸怅然，好似在怀疑人生的齐孙一眼，端起茶盏，直接一口而尽。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灵台真我本愿经原本是灵台一脉的根本经文，不过在天尊以八部道道主担任灵台一脉脉主后，便给了我等机会翻阅查看， 恰好我这就有皈天秘术的抄本，正是当年游历之时所携，只是没机会用上，给你正好。”
齐孙哈哈大笑。 言罢，直接伸出手，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枚玉简。 “此玉简只能使用一次，用后即毁。”
将玉简推至林末身前。 “多谢师兄。”
林末好生收好，郑重道。 齐孙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 他原本便对自家这个小师弟挺感兴趣，如今其实力猛涨后，自然更是不吝惜善意。 随后两人便一边吃着茶，一边开始聊天交谈，生生谈完了一整壶的茶水。 齐孙在知晓林末生有两子后，还说到想提前认个师傅，并给了两件暖阳玉饰做见面礼。 一龙一凤，手艺很是精湛，小孩佩戴，能活络筋骨。 是件小宝贝。 林末自然收下了，过不久，他便主意将林菲儿带回灵台宗，与齐孙多了一层关系，也是极好。 事实上，这种互收徒弟的行为，也是关系亲近的体现。 若是齐孙有子嗣，他说不得也会收一收。 只是看自家这个师兄潇洒的性情，想碰到灵魂相合的另一半，怕是要费些功夫。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末见天色不早，便离去了。 回到清凉寺。 寺内变化还是有些大的。 之前收的几个小沙弥很会做事，毕竟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即使在林末离去的这段时间，也在用心打理寺内一切。 不仅使得一切整洁如新，还将庙内的几块灵田种上了常见的灵谷药材。 林末对此很满意，为此送了些丹药出去，顺便指点了下几人。 对于身边踏实肯干之人，他从来都很是宽容大度。 回到修炼后院，林末屏退众人，照例暗中洒下毒粉警戒。 宽容归宽容，必要的保护措施还是不能少，毕竟人心最经不起试探。 坐于婆娑树下。 玉片般的宽大琼叶在微风下碰撞，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淡淡的香味散入风中，有的像桂花与玫瑰花的混合品种，闻着沁人心扉，令人心旷神怡。 林末闭目调整着呼吸，倾听着体内奔腾如大河般的气血碰撞声。 听齐孙所言，再加上月图牙的突然袭击，毫无疑问，这世道越发乱了。 更可怕的是这千羽界。 其就好像真正如万仞之上，倾泻而下的飞流，当涛涛而下时，无论前方为何物，通通碾压，无可抵挡。 无论赤县这边做出怎样的努力，似乎都无法阻止其前进的步伐。 八百年的相持，倾覆却在数年间。 林末叹息。 他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倒霉，相安无事这么久了都没事，正好在他崛起之时事发骤变。 即使他自持有天赋珠助力，也道心坚韧，修炼刻苦，但是否能在短时间内站到顶峰，依旧犹未可知。 更何况他运气也不怎么好，无法像齐孙师兄一样，机缘丰厚，甚至于坐在家里，都有仇人上门。 所以时命运数，天命有常，唯有奋发。 该继续修行了。 林末摇了摇头，缓缓睁开眼，从空石戒中取出玉简。 这种玉简传物，在小地方是很少见的。 因为制造者，最少也得是炼化神窍，凝练神意的大宗师武夫。 条件的严格，优点自然也多。 一方面能避免传承外泄，另一方面对于阅读时，还能给予传承者观想感悟，降低修炼门槛。 这也是大宗大派高手越来越多，强者恒强的原因之一。 不多时。 咔嚓。 手中玉简破碎。 林末看着化为灰灰的玉简，丝毫不在意。 “皈天之术……确实不凡。”
他眼睛微眯，依旧在回味脑海中的内容。 这门功法的种种诀窍此时已存于他的心头。 这门秘术用意很简单，认真算来，应该是门呼吸法。 修炼时，用上特制的药物增强自身敏感性，再以这独特的呼吸法放空心神，扩大感知，激发自身潜能，达成加快天人交感频率的效果。 在开始时，其并不是专门拿来促进修炼的秘技，而是一种战斗法门，名为五龙转灭。 使用之时，能够激发五脏潜力，增强意劲循环速度，使武夫爆发远超平常的力量。 以五脏为五龙，转生而寂灭，所以叫五龙转灭。 后来有使用者不知到底处于什么心理，修炼时没事干，激发这样的搏命秘术，没想到却发现其对自在天境修行有极大好处，遂上禀宗门，这才有了这皈天秘术。 再之后，这人不知又作什么死，修炼其他秘术时，运气不再，走火入魔而死。 也算时也命也。 “正好，也算练法打法合一，不至于突破后就闲置。”
林末仔细体悟了下秘术诀要后，点点头。 一般而言，普通的搏命秘术对他是无用的。 毕竟这种秘法种类再多，本意都是以手段激发潜力，犹如油中落火。 而他体量太大，油太多，跟小牛拉大车一样，自然没用。 就是不知这五龙转灭会不会给他惊喜。 当即，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试着修炼。 虽然没有秘药辅助，但那玩意就跟润滑油一样，有最好，没有也能用，只是速度慢点。 如今也试着入门修炼，明日寻得药物，自然能很快上手。 时间一晃而过，太阳西落东升。 很快一夜过去。 这门功法离入门只差临门一脚。 林末简单吃过早饭后，却没有再继续修炼。 他先是前往宗门取了些秘药，随后便直接乘着鹰二往大延山回返。 虽然族里亲人都已被安置到白猿谷，但难免会有意外。 如今还是尽早接到灵台山为好。 大延山，白猿谷。 “如此也好，像你所说，如若这世道越来越乱了，白猿谷也不一定安全，只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君末你多带些族里的天赋后辈。”
林远天唏嘘着建议道。 听完讲述后，他并不觉得林末在危言耸听，反而极为支持。 一般的大家族，狡兔三窟是很常见的。 像最开始，林氏将林君意，林君芙送至千山宗，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自然没问题，大伯可制个名单出来，毕竟你知道的，我其实对于族里的情况并不太了解。”
林末同意了，只是说到后面有些汗颜。 早在很久前，林远天便属意他培养自己的班底，只是无奈他进步速度太快，应对的敌手也越来越强，修炼的时间都不够用，哪来那么多时间搞这些。 “对了爹，你到时候也与娘一起去，正好带孩子。”
林末说着看向一旁的林远山。 林远山习惯性有些嘴硬，说着不想去的话，推辞了两句还是顺理成章同意了。 在林觉和林敏出生后，作爷爷辈的他像是焕发第二春，隔代亲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应安排好后，林末便带着一家子，加上十几个后辈返回灵台宗。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家属是可以直接上山居住的，但他想了想，还是给随他而来的林氏子弟办理了外门弟子的身份。 这种行为类似于内推，算是走关系，倒是不用再经历像林末那时的宗门大考。 但境界到了，自然能顺势晋升内门弟子，也是一种优待。 接下来的日子，林末重新回到了之前在家中的生活。 每日习武修行，累乏时，便陪陪家人一起逛逛灵台山，或者山下的灵妙城。 一张一弛下，各项武功的进展可以说极为喜人。 毒仙注直接便快突破，体内毒网构筑完全，光论毒力便能毒翻宗师，即使大宗师一个不慎，也得被药倒。 这是极为难得之事。 宗师之后，便内天地圆满，单论毒抗而言，已经大大提升，而大宗师，天人交感后，更是如此。 也就毒仙注特殊，毒力为普通毒素与真实毒素结合，才能依旧发挥效力。 而皈天秘术也顺势入门，在秘药加持下，进度飙升。 只等死魔心凝聚完成，便可投入使用。 于是林末重心再次放在石佛如来独尊经之上。 只是在此时，一个消息突然传来。 四通郡，肖正阳找到了林老爷子的下落，但却因此重伤。 这也就罢了，偏偏有青龙会暗子悄悄传信，肖正阳早在之前便状态不好，疑似受创。 换言之，其中有人在撒谎。 林末闻讯心情不由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一方撒谎，都不算好事。 “老肖，别让我失望啊。”
林末简单交代了下事务，当即动身上路。 他更宁愿是手下暗子起了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