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婆一纵身,就窜入了雨叟发出的那一大片“雨”中。雨势凶猛,刚刚倾泻而至。风婆侧身而入的臂膀带走了一些“雨滴”,然后双手翻飞,又抓住了那为数不多的先行飞舞过去的雨滴,余下的一大片,大多都打到了风婆背后背着的大芭蕉扇上,发出了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声音入耳,众人想到的却是雨打芭蕉是不是也会发出这样凄冷的声音?又是一瞬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又流了很多的血。胡大酉的肋下流出来的血是灰黑色的。风婆的臂膀上,手指上,勃颈上,都插着不少尖锐之物,有一些奇形的暗器,在场众人都叫不出名字。而刚刚发出致命一击的雨叟,这一刻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雨叟暗器上的毒,风婆都有了解,因为二人的身份以及脾性,之前所用毒药都是以让对手昏迷、麻痒而失去战斗力为目的,毒性并不猛烈。可是从现在钉在胡大酉身上的飞刀以及自己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的感受来看,这些毒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些毒了。风婆站在胡大酉的身后,仍是屹立不倒,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硬撑着不倒,还是自己已经身体僵硬到连倒都无法倒下去的地步。风婆强提一口气,并不想试着转头,因为此刻和此刻的以后,她都不想再看到身后这个人。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想问一句。她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勉力的被送出来:“为什么?”
而几乎就在同时,胡大酉也沉沉的看着又重新有了笑模样的严栏寻,问出了同样的一个问题:“为什么?”
胡大酉心里知道,凭雨叟自己,是不敢、不想也不会对自己下手的,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有找到了更大的靠山,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而刚刚严栏寻的一个挥手暗号,外加雨叟他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都清楚的表明,他背后的人就是这位阴险狡诈的严公子。胡大酉不明白严栏寻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对付他,他自思并无任何地方得罪过严栏寻,即便是曾经有过不自知的过节,也不至于让对方向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刚刚自己拦着他们不让滥杀,可是这都是临时而起的事情,绝对无法解释这种处心积虑的安排是何道理。对于雨叟,他是痛心和恶心,对严栏寻的动机,他却是搞不明白,故有此一问。严栏寻挑了挑眉,语带轻快的说道:“胡将军您也是身经百战,难道就一点都想不到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吗?不过你想不到也是正常,如果事事都被你想到了,那又怎么能显得出我的光辉伟岸呢?”
王志全和汤家兄弟等都做出一副恭敬倾听的样子,他们都是深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的人,有的时候你做了多大的功劳甚至都不重要,反倒是你的一个不经意间的微小疏忽,完全不自知被误解的轻慢表现,就让自己一切努力归零乃至变为负数。主人在说着得意事情的时候,是一定需要忠实听众和卖力拥趸的,这个时候若是都不知道赶忙去凑趣的话,那还是不要跑出来混江湖了。胡大酉不置可否的看着严栏寻,静待他继续说下去,这样的场面虽然他毕生都不那么适应,可是不得不承认,见总是见得多了。严栏寻的得意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丰劲涛已经明显是强弩之末,刚刚积蓄半天的掌力被自己轻松化解,而这个胡大酉跟自己当众唱反调,那就索性成全他好了。本来的计划之中就有这样备选的一步,现在提前出手,也无碍大局。观众越多,自己展示战果的时候自然成就感也就越多。严栏寻假作镇静,内心的得意喜悦却是满满的要溢了出来,一时间都梗在嗓间。他想开口说话却是剧烈的咳了几声,又不想让人看出失态,强自压制而憋的脸都有点发红起来,震得那欲掉未掉的半拉耳朵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昆虫一般抖动着。关江靖好像觉得他很是滑稽,呵呵的笑了出来。严栏寻听到了也做没听到的样子,稍微压服了一下情绪,内力一转,已经恢复平静,面上淡淡的接着说道:“女士优先,既然冯将军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就让她得到一个答案,免得她一会走都走的不安生。死不瞑目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觉得那样很不好,余将军,告诉她,为什么呢?”
雨叟余重信先冲严栏寻深施一礼,才开口道:“承蒙严公子抬爱,才有我余某人今日弃暗投明的机会,严公子的恩德我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只好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听了这番话,众人都想道,这雨叟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些台词虽然不是多好,不过也不像是平日里的他能够说得出来的,难道这种事情也需要找枪手然后回来背诵的吗?雨叟说罢又转头过来对着胡大酉和风婆,脸上的表情顿时换了一番颜色,真的是见风就是雨之感。“胡大酉,冯屏如,你们这一对逆贼,你们对圣上不忠,对严知府和严公子嫉贤妒能,这种种丑态烂事都让我无法再忍,只有大义灭亲。胡大酉你和这清风寨暗通款曲,否则当日率大军数倍于敌,又怎会攻打不下一个小小的清风寨?你为了兵权独揽,就暗自通敌,放任清风寨逆贼坐大,而你则可以继续坐拥大军,只等时机成熟就要起兵谋反,知府大人和严公子察觉你的反意,向我晓以大义,终于让我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再与你等叛臣贼子为伍,身在曹营心在汉,只待严公子的一声召唤,我便出手卫道杀敌,绝不因个人的小恩小惠而心慈手软。”
雨叟余重信这一番话一气呵成,众人都觉得如果这是背诵下来的,倒也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