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民没有想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已经被岳乃山看到，他把揉成一团的报纸扔进纸篓，便恢复常态，脸上带着谦和的表情，脚步轻轻的走出了办公室，好像害怕打搅岳乃山看书一样。岳乃山从窗户里看到黄俊民已经走远，起身走到纸篓边捡起报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醒目的标题：“武汉战役皇军又获大胜，昨日击落敌机一百余架，歼敌三千余人”。他摇头笑笑，“他奶奶的，小鬼子真他妈会吹，不是前天击落战机一百架，就是昨天击落战机二百架，如此算来，自七月二十四日武汉会战拉开帷幕到现在一个多月，岂不是要击落战机好几千架？你奶奶的，我们哪里那么多的战机？”

每次看完报纸，岳乃山都会在心里把鬼子取笑一番，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黄俊民看到这些报道会发怒，甚至眼中还迸发出凌厉的杀气。“他是痛恨日本人还是对我们国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倘若是因为后者，他眼中何来的杀气？他的卑微懦弱的外表和他眼中的杀气格格不入，他是在伪装自己，他应当还有一个真实的面目！”

岳乃山为自己的推断兴奋不已，“如果他真的痛恨日本人，跟日本人肯定有刻骨的仇恨，如此，对于孤掌难鸣的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就可以发展他加入我正在筹划组建的团队，那么，是直接和他沟通还是向同事打探他的过往呢？不行，这样太过草率！”

他将报纸依旧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决定跟踪黄俊民。岳乃山在兴奋和焦灼中等到放学，便提起公文包脚步匆匆往校园外面走去。学校坐北朝南，只有一个大门，门前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西面是死路，往东走二百多米就是繁华的大街，在胡同口右边有一家西餐厅。西餐厅规模不大，但是装修典雅，很有一点西洋情调。岳乃山走进西餐厅，在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距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西餐厅里除去几个服务人员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先生，你需要什么服务？”

一个穿着马甲的男伺者走到岳乃山面前，彬彬有礼地问道。岳乃山看了一下手表，道：“不好意思，我约了人，等一下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

“好的！”

男伺者转身走开了。岳乃山点起一根香烟漫不经心的吸着，不时有意无意的往窗外看上几眼。一根香烟还没有抽完，岳乃山看到黄俊民骑着一辆半旧的脚踏车从西餐厅门前往南而去。他提起公文包疾步走到街上，冲着路边的一辆人力车招招手：“人力车！”

车夫急忙拉着车子到了岳乃山面前，殷勤地问道：“先生，你想去哪里？”

岳乃山跳上人力车，指着前面的黄俊民道：“跟上前面的脚踏车，不要让他觉察！”

“明白！”

这个人力车夫不光脚力惊人，头脑也很机灵，显然以前做过类似的跟踪的事情，前面的黄俊民速度加快他也加快，速度放慢他也放慢，始终和黄俊民保持两百米左右的距离，有时候黄俊民刚要回头他便猛然把车把拐向一边，做出要拐弯的样子，待黄俊民转过脑袋他又继续往前奔跑。追了六七里路，前面的黄俊民在一家狗肉馆门前跳下脚踏车，他把脚踏车靠在门边走进狗肉馆，完全是一副轻车熟路老顾客的姿态。“先生，要不要过去？”

人力车夫停下脚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此时他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岳乃山跳下人力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块大洋送到车夫面前，“这是你的车钱。”

“这个，先生，太多了。”

车夫接过大洋，吹了一下放到耳朵上听听，激动的有点手足无措。“你到路边等我，等下还会有一块大洋给你。”

“好，好！”

车夫连声答应，暗暗庆幸遇到了好人了。岳乃山穿过街道，走进一家羊肉馆。“先生，想吃点什么？”

肩上搭着青步褡裢的老板走出柜台，迎上来热情地问道。“听朋友说你这里的羊肉汤味道不错，今天特意来尝尝。”

岳乃山将公文包放到门边的桌子上，面对街道坐了下来。“哎哟，先生，你可是来对了，附近的几十条胡同，不管老少男女，没有人不喜欢喝我姜大顺的羊汤、吃我姜大顺的羊肉和羊杂——先生，你只是喝羊汤？”

“不，先来一盘红烧羊肉，一盘凉拌羊杂，再来半斤老白干，羊汤等会再喝。”

“好嘞，先生稍坐，马上就好！”

老板冲着后面喊道，“红烧羊肉凉拌羊杂各一份！”

他从酒坛里打了半斤老板干端到岳乃山面前，又帮他倒了一杯茶水，便转到柜台后面扒拉算盘去了。岳乃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斜对面的狗肉馆，心中暗想：这个黄校长，不会是跑了五六里路，专门来吃狗肉的吧？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先摸清他住在哪里再说。时间不大，一个伙计把红烧羊肉和凉拌羊杂端到岳乃山面前，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到嘴里，咀嚼几下说道：“味道不错！”

柜台后面的老板咧嘴笑道：“老板，既然味道不错，你可要吃好喝好，以后要常来惠顾！”

“会的！”

岳乃山慢条斯理的边吃边喝，不时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狗肉馆。直到半斤老白干被他喝完，黄俊民也没有走出对面的狗肉馆。“如果是来吃饭，不会用这么多的时间，难道他和开狗肉馆的人是亲戚或是朋友？要是他今天不出来，就白跑一趟了。”

这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些客人陆续走进羊肉馆，怕老板有意见，岳乃山又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碗羊汤。差不多天黑的时候，他终于看到黄俊民走出狗肉馆，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五个男青年和三个女青年，他们站在门前说笑几分钟便各奔东西了，见黄俊民跳上脚踏车，岳乃山起身走到柜台前，掏出几张“满洲券”丢在柜台上：“老板，你的饭钱。”

老板拿起满洲券数了一下，道：“先生，用不了这么多！”

“下次少算一点就好了。”

岳乃山疾步走出羊肉馆，只见那个人力车夫已经守在门外了，他跳上人力车，“跟着他。”

“好嘞！”

车夫甩开双腿往黄俊民追去。追过三条大街，岳乃山看到黄俊民进了“丽缘歌舞厅”旁边的一条胡同，对车夫说道：“进去！”

“好！”

车夫拉着岳乃山冲进黑暗狭窄的胡同，当他看到前面的黄俊民在一个高大的宅门前跳下脚踏车，便在一个四合院门前停下脚步，用黄俊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老板，到了。”

岳乃山暗暗夸赞车夫脑子灵活，他跳下车子，把一块大洋塞到车夫的手里，轻声说道：“你可以走了。”

“谢谢先生，祝你好运！”

车夫轻声道谢过后，调转车头走了。黄俊民根本没想到有人跟踪自己，他把脚踏车靠在墙上，掏出钥匙打开宅门上的铜锁，推着脚踏车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