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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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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与君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有了顾澈的支援,苏璃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但是情势不同忽视,在风暴强烈的攻势之中,两个人稍显疲惫的身影成为了彼此最后的支撑。他们合力面对着此等局面,只能起到暂时缓解的作用,仍然改变不了劣势的处境。这让苏璃不免皱了皱眉,本来毅然决然选择法术逆用的是自己,现在却把顾澈也卷了进来。韩翩翩的气息日渐微弱,眼中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心中的善念和初心一点点被她拾捡摘回,即使濒临极限,却显得比任何时间都要有人情的味道。苏璃抬起手,准备进一步的动作,余光却瞥到了不远处赶来的尹向雪和陆子秋。原来……他们也赶来了。苏璃的心中不禁动容。赶来尹向雪还未收敛住匆匆赶来沾落在腰间的碎屑,脚腕先急急自空中落入地面,还泛着光的灯盏跟随着她在山洞中划出了一条艳丽的红光,陆子秋眼神微澜,神色还是平时的沉稳,迅速地与之汇合。尹向雪与苏璃和顾澈聚首,眸光在众人的身上环顾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苏璃的身上。苏璃心虚地低下头,准备接受来自尹师姐的担忧和训斥,可好一会,意料之中的语句没有出现,迎来的是肩头上尹向雪柔软的触碰。苏璃诧异抬起头,看着她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面前是尹师姐明媚的笑容,那无疑是对苏璃所做出决策的无声的理解。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众人已经借由琼华仙佩悉数知晓,他们终于明白了韩翩翩残暴的缘由。尹向雪抬起了眉眼,纤长的眼睫随着她的动作而挥动。她看了看破败的韩翩翩,声色含着惆怅,“小翩……不,韩姑娘,我为我刚才凌厉的话语而感到抱歉,我知你并非本意……。”

说罢回头望了望苏璃,一副拿她没办法的纵容宠溺的神情,笑意慢慢攀上尹向雪的唇角,“既然我们的苏小师妹都发话要救你了,我们必定会倾力相助。”

她看到对她欲言又止的韩翩翩,眼神中流露出温情,“刚刚,是我身为师姐所做出的决定。现在,是完全出于我的私情。韩姑娘……不,翩翩……我也不希望你抱憾而终。”

“你……”韩翩翩的灵力已经失去控制,本来由她任意摆布的绸缎如今却紧紧将她整个人缠绕勒紧,她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因为尹向雪态度的转变而露出诧异的神情。陆子秋望了望韩翩翩惨淡的模样,眼帘因为不忍再目睹她枯萎的神色而慢慢垂下。他赞同大家的决意,也同情韩翩翩的遭遇,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开解她, “从战局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在观察。你虽然残暴狠戾,但是种种行为背后却又极为留有余地,这说明你并非是纯粹的恶,而后你和苏师妹对话之后,我更是确信无疑,你就是原来的翩翩,无论是小翩翩还是此时的你,你们的心灵是互通的。”

陆子秋抽丝剥茧地道出缘由,与此同时淬着光芒的扇面往韩翩翩所在之处一挥,盈盈的灵力便萦绕保护在韩翩翩的周围。顾澈从驻足的玉架子上一跃落到地面,腰间的仙佩随着他流畅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离着韩翩翩更近了些,字字句句中皆是郑重。“翩翩,即使山水穷尽,当时我和苏师妹对你的希冀仍然不变,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无愧于心的过活。“顾澈抬起手,青色的灵力始终不断地保护着韩翩翩不被侵蚀得更加厉害,那光芒耀眼灼灼, 只见他清朗的眉目一如烟花节时般温柔,“至少在最后,不要欺瞒自己的内心。我希望我们的翩翩真的能如风车般,恣意随心,为自己坦率而活一次。”

大家纷纷对韩翩翩诉说出自己胸中翻滚的情绪,韩翩翩干涸冰冷的心防逐渐被他们炙热却真挚的心意而浸染应声而碎……终于被他们所传达的暖意而浇灌的甘甜满溢。她不禁在默默回首着自己的一生,前尘交织成点点星光在她脑海中驻足划落成各种画面。她竟暗自感叹自己的一生如此的戏剧,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倒觉得有些讽刺。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村民们与梓盼朝夕相处,表面无比和睦,可到最后却还是为了一己私利残害他的性命。而她韩翩翩与众人不过相处短短数日,他们却愿意为她披荆斩棘,拯救她残破的一生。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他们就好了啊,说不定……一切会有一些不同。原来,这世间也向她敞开了温柔的天光;原来,这世间也不只只有欺瞒与恶意、灰黑与冷漠。虽然时间极其短暂,但是有幸在自己大部分灰暗的人生中与这些温暖邂逅,就已经足够了了。众人将灵力汇集在一起,朝着韩翩翩的身上输送,终于,煞气在大家的努力下吞噬的速度有所缓和。大家眼见形势在慢慢地好转,心中不禁略微松了口气。韩翩翩流连般的用目光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轻柔地落在众人的身上,似乎想将他们的容颜一一刻在心里。她的生命力已是被消耗的微乎其微了,此时已经很难说出连贯的话了。但她却固执地长长舒了口气,似是攒足了力气要把接下来要表达的情绪一股脑地借由话语表达出来。只见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我自知罪恶滔天,也明白善恶终有报,村民们自作孽不可活,终归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一想到梓盼一个人……一个人……我心中就涌起万般的不甘!……他独自一个人寂寥地泯灭,而残害他村民们居然还在安居乐业……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只叹命运的惩罚来得太慢了……唯恐命运看漏了他们……终于,我下定决心亲自为梓盼报仇。”

翩翩话到至此,起伏的胸口和急促的呼吸昭示出她的激动,她因着强烈的情绪抑制不住的猛然咳嗽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过了些许时间,韩翩翩的干咳声终于逐渐平复,情绪逐渐收敛归于平静。只见她疲倦的闭上眼休息了片刻以攒足说话的力气,而后便又重新抬起了眼帘。虽然目光所行之处仍是大家的面容,可是她却好像陷入了深远的回忆。“梓盼他天性温良,村里的人几乎都受过他的帮助,他不应该得到这样残忍的结局。”

“那些村民!我甚至不求他们能够回报梓盼什么,彼此相安无事便可,可是他们呢?”

“我的阿盼是多么善良的人啊,无论在什么困境之中,他总怀揣着希望。那些村民们,在冷眼旁观,不去制止村长反而加入谋害他的行列的时候,心中可念过他们与梓盼的一丝丝情谊?”

一股脑说完这么多话,韩翩翩的身体显然更加支撑不住,盎然的生机正一点点从她的身体中抽离,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久不似现在一般舒畅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可以和别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韩翩翩边向众人倾诉着自己的故事。边脑海中想着自己迄今为止所做出的种种选择。。——无论如何,她总是不后悔的。她虽向往着光明,但是内心却不抱憾。如果她的手沾满了鲜血,却能为梓盼报仇……如果这样能让他的灵魂安息……韩翩翩目光坚韧,凛然地向众人传达出她最终的决意——“为了所爱之人,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仍会这么做。”

苏璃的心已经被眼前女子的字字锥心的话刺得发麻了,眼尾的泪花还有往下流落的趋势。大家集合而成的灵力汇成五颜六色的屏障,紧紧包裹住韩翩翩,想要以此消减净化她的痛苦,如果撑到师门来支援……说不定她还有一线生机。韩翩翩看到大家为自己拼命的样子,胸中氤氲着长久未曾体会过的幸福。再这样,他们也撑不了多久的,没有梓盼的世界……她自己已经苦苦支撑生活太久了……“苏姐姐,顾哥哥,陆哥哥,尹姐姐……”大家心中一顿,那是小翩翩对他们专属的称呼。韩翩翩的气息已经微弱如同漂浮的云彩,可是大家却听得无比仔细清晰。她的目光一一环顾了大家,眼神因为自己口中呼唤着的大家的名字而更加温柔。她最无暇的善意最终被带起,最真诚的情感得以恣意的流露。“谢谢你们。”

那声音已经逐渐脆弱到只剩下薄弱的呢喃,可是这四个字却像如刀刻般铭记在众人的心底。没有半点犹豫,韩翩翩用自己残存不多的灵力在周围搭建成一道屏障,因为暴走的原因,绸带不再受自己的差遣,但是她决定阻断大家力量的供应最后的最后,就让我的绸带送我吧。大家感觉到心口一阵钝痛,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力量被强行遣返回来。韩翩翩自己最后的灵力,拒绝了他们的救助。手上的灵力被拒绝,尹向雪心里落了一拍,虽然不知道韩翩翩要干什么,但是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她赶忙朝着韩翩翩大声喊到“翩翩,你不要乱来!收起屏障!”

韩翩翩听到了尹向雪焦急的声线,没有回应,而是不慌不忙地对朝着大家温柔的笑了笑,大家的表情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反常而紧张起来,眼睛一刻不离她的身上。韩翩翩没有收起橙红色法力酿成的屏障,眼看屏障之内,煞气和灵力乱窜,失去控制的绫带紧紧地将她绞住,仿佛下一秒她就要破碎——她是要自断生路!!没有任何反应的之间,乱窜的绸带残忍地将她撕扯殆尽,她的神情却没有半点痛苦,恰恰与之相反,是洗去了铅华般的恬静和娴柔。气息奄奄,身体逐渐自下而上的消散。先是纤细的脚踝,而后是修长的镌刻着桃花的双腿,它们缓缓碎裂幻化成点点碎片,像流沙般消逝在风中。在韩翩翩周围地绸带仍没有停下折磨她的脚步,继续蚕食吞没她余下的身体。韩翩翩早已无力控制住它们,原本听候她差遣的绸缎如今寸寸藏锋,千丝万缕如同索命的镰刀,狠狠钩住撕扯着她。“翩翩!!!——”鲜血浸染,灵力尽毁,心脉俱断。韩翩翩就像是碎掉的陶瓷娃娃,没有半点生还的希望身体消弭的那一刹那,韩翩翩朝着苏璃露出了至今为止最为干净的笑容,那是毫无杂质纤尘不染的纯真和善意。明明是破败渗血的面容,苏璃却清清楚楚感受到那笑容里是小翩翩天真无邪的痕迹。韩翩翩明明在笑着,可是却又落下了好多好多泪,那些泪水扑簌簌的像是凋零的花瓣下起了一场雨,覆盖在了苏璃的心上。她的目光从未有过的纯净,身体如朽木残花般碎裂,可她仍置若罔闻,视线却依然盯着珍珠钗子的方向。苏璃心下一片了然,心中氤氲着的钝痛,一步步走近韩翩翩的身旁。她已经顾不得心痛了,她看见身体碎裂的只剩下面部的韩翩翩眼神仍旧盯着碎落的珍珠钗子的方向,那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一点留恋。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韩翩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面上的簪子,如护视珍宝般将钗子又重新郑重地别再韩翩翩的鬓间。钗子上面盈动的珍珠虽然被摔得四散飞离,损毁了一些,可是那只翩跹欲飞的鸟儿的图案仍然栩栩如生地留存在钗子之上。斜钗在灯光下摇落的依然熠熠生辉,韩翩翩似乎没想到苏璃能够满足她最后的心愿,她对苏璃坦诚地笑了笑,眼角甜甜地弯起,可是笑着笑着脸上就氤氲出泪水。她在最后的最后,满怀期待地问道。“苏璃,琼华好看吗……“临别的话语不是忧愁的埋怨,悔恨的不甘,甚至不是她与杜梓盼的过往……那挚诚的语气,是真的要与他们同往琼华般的期许。苏璃温柔的声线宁静、致远,如同荷塘间不经意瞥见的温婉月色,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哭腔,像是许着什么誓言的再韩翩翩身前认真地回答着——“好看,琼华四季如画,尤其是琼华的飞花巷……“春有碎花如雨……,夏有蝶落鬓间……,秋有温风如缕……,冬有雪舞莹花……“苏璃不想让韩翩翩在最后一刻更添悲伤,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起来,继续诉说道。“最适合……最适合……和心爱之人一起看……最适合……和你的梓盼……一起看……“终于,苏璃的还是溃不成声,声线逐渐崩塌凄婉,脸上的水痕交错纵横。韩翩翩看到苏璃满脸水痕,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悲伤。她朝着众人最后露出了欣慰和满足的微笑,继而轻轻呢喃着,“那就好……“,接着就连最后面容也一点点消逝,只留下一地的光华。那别在少女鬓间的珍珠钗子也因为她芳魂的彻底泯灭而重新跌落在地面,似乎唯有钗头上的点点浸着血的泪才证明韩翩翩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苏璃在韩翩翩完全消逝的那一瞬间便泣不成声,喉头的酸涩像是柠檬一样侵袭着自己,她低下头,暗自消沉,大家也皆是缄默不言,无法接受这种结局。可还没等苏璃缓冲的时间,低眉间却见那珍珠钗子兀自徐徐升起,而后就腾空在韩翩翩消逝的地方,大家的目光一一向前探视,只见一阵云雾侵染着钗子,自钗子而来的是一缕残魂氤氲而出,那魂魄描摹着云雾的轮廓,终于慢慢流转成了一道人影。那是一个男子的模样,身形及其消瘦,想必是常年不饱腹所造成的体质。但这不影响他双眼的炯炯有神,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只见男子凝望着众人,而后便低下头敛着眸子感怀地朝着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在最后的时刻,让翩儿拾起了本心……”迎着大家探寻的目光,男子解释道 接住大家探寻的目光,男子继续说道“我便是翩儿的爱人杜梓盼,我死后,因为太放心不下翩翩,执念太深,残魂便一直寄存在她所佩戴的珍珠钗子之上,一直陪着她。”

杜梓盼并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而是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神色蓦地无比痛苦凄怆,整个人散发着浓重令人窒息的悲伤。“然阴阳相隔,我亦是无法和她对话。我看着她一点点因为我变得痛苦……偏执……泪水一天比一天多……就心如刀割。杜梓盼的眸子重新聚焦在众人身上,脸上充斥着感激之情, “特此现身,全是为了传达各位侠士在最后坚持拯救了翩儿的灵魂的谢意,她今日魂断玉泉,我的守护已经没有了意义。如今我在尘世间已经了无牵挂。”

杜梓盼的神情里已经看不出喜乐和苦痛,许是最终的夙愿是和韩翩翩一起携手共赴奈何桥边。他在最后的最后,对众人说,“如今梓盼还有一愿,恳请诸位能接受。”

杜梓盼捡起了地面的珍珠钗子,常年寄存在其中的他已经有了些微末的灵力,只见他细长的手往簪子上轻轻一抚,钗子便如完好如初,璀璨生辉。他双手捧着钗子,回忆道“我们的一生太过坎坷,要说毫无遗憾也显得太过虚假。”

““如此短暂寥寥的一生,实在是有些抱憾。只希望你们能真切地感受一次我们的回忆和存在的痕迹,如此便能满意无悔,慨然结束前尘。”

杜梓盼说完,望着钗子的深情犹如注视着翩翩。“相信翩儿也一定这样想,因为你们是她的挚友,翩翩香消玉殒后种种过往已经化为前尘石,你们可以就此读取。”

大家都不忍打扰现在的氛围,他们只想让杜梓盼多说一些自己的愿望。在仔细地听着眼前人的话语与请求之后,他们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心中都在为着这对爱侣的真情所撼动。只见杜梓盼说完这些话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担般的朝着众人释然一笑,身形便渐渐隐去消散了。他消逝的同时,前尘石稳稳地坐落在地面。那块石头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的光泽。那是象征着善良的光泽,死后之人所幻化出的前尘石的成色,是对她一生灵魂的写照。成人的韩翩翩所象征的不是极致的恶,她的灵魂中,仍荡漾着无边的温柔与纯净。前尘石,顾名思义,回顾一个人生前所经历的痕迹。唯有念力深厚又具备天资者,方可入境阅览前尘。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并不多,苏璃却偏偏是其中一个。大家的眼神自然而然聚集在苏璃的身上,顾澈望了望她,“苏师妹,我们之中只有你修习这一门,麻烦你带我们入境了。”

苏璃会意地点了点头,在手中比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术式,众人随着一片紫色的光芒萦绕,便纷纷入了前尘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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