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心同到达前尘之境，众人只可以观望故事的发展，而不可参与其中。 苏璃和众人默默地踏入了只属于韩翩翩和杜梓盼的前尘回忆。所有前尘过往，皆要拉开序幕。———— 玉泉有湖，湖泊藏蚌，蚌经风霜雨露，则可为妖。韩翩翩原先并不是这般狠戾的性子，相反，她本是个甘于平凡微不足道的小妖。她和其他的小妖一同栖息在湖畔之中，大抵是因为本就与世无争的性子，她的妖力总比同伴们要弱一些，只能勉勉强强的化成人形。同龄的小妖大都可以自由切换人形的性别和身形，但是她只能维持自己原本的属性。河蚌之中最珍贵的便是珍珠，法力深厚的妖，可以用妖力分化采撷出价值连城的珍珠，但是韩翩翩只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很久才能凝结出一颗，并且品质不一。不过她一点并不在意这些，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的，这正是她想要的。韩翩翩遇见杜梓盼的那一天，风中还有杜鹃花的香味。慵懒却又轻快的微风吹落在她的鬓间，少女正在享受着自己最喜欢的清闲时光，露水落在树叶上优美的弧线，鸟儿双飞踩在树枝所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惬意与安宁。此时的她正闭着眼睛倾听大自然所赋予的乐曲，可是渐渐耳朵里却传来了与平时不同的声音。侧耳凝神聆听——那是细微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听上去就很沉重的气息。韩翩翩从周身俯坐的石头上猛的站了起来，赶忙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终于，在零碎的草丛掩映所形成的阴影下，她发现了个瘦瘦小小的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子昏倒在了地上。这个男子虽然脸上被尘土所覆盖的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却意外给人一种干净的气息。韩翩翩的视线锁定在少年背后散落的木料和竹筐上，一看便知道他是到山林来伐木干活而来。竹筐里密密麻麻装的除了木料以外，还有各种在山林中常见的新鲜水果和蔬菜。她再一次将注意力转换到眼前人的身上，这个男子的身形瘦削的太过，明显是顿顿无法饱腹所造成的，不难看出是身体支撑不住气力才突然昏倒在地的。只见他紧闭着眼睛，十分痛苦的模样。韩翩翩看到他发红的双颊，赶紧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不出所料，触碰到的皮肤一阵滚烫。此时天色虽然还是隐约有灿烂的痕迹，可是周围已经渐渐暗了许多，韩翩翩看着孤苦无依的男孩的脸，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便决定把他安置在湖边附近的山洞之中。双手拧着浸着水的毛巾，韩翩翩将其轻轻放到男孩滚烫的额头上。可能是山洞中的空气比较流动，周围的温度也不像外面那般炎热，男孩的呼吸好像平稳了些，不再像晕倒在外面之时胸口剧烈的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韩翩翩转身看了看从洞口外打在地面上微微削弱的阳光，意识到时间也在快速的流逝，这个山林的黑天也即将来临。在此之间，她看着男孩虚弱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就此离去，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她仔细的观察了少年的衣角，布料很破旧，但是却洗的很干净。往袖口处看去，有的部分已经开线了，很多地方还有歪歪斜斜的缝补的痕迹，男孩瘦弱的身体就这样掩藏在简陋的衣服之中。看到此景，翩翩顿时心生不忍，她猛然想到，男孩躺了也有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估计肚子也该饿了。现下临时搜集粥的材料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她不能将男孩一个人独自扔下，于是只好用自己本就不纯熟的法术变出来几样常见的食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蔬菜粥便大功告成。当韩翩翩把撑着粥的碗放到了男孩的旁边，正准备自己卷起的袖口拉下来的时候，身前缓缓传来了男孩有些虚弱的声音。“这是……山洞？他的眼神迷茫，环顾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身边的韩翩翩身上。韩翩翩看到男孩的终于醒了，脸色也比之前好看多了，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刚刚晕倒在外面，我看你发烧了，就带你来这里休息一下。”
男子的眼睛里有些波澜，他看了看眼前的韩翩翩，声音还带着些大病初愈后的沙哑，“谢谢姑娘能帮助我。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撑过去的……”他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满不在乎到地笑了笑，转而抬了抬眼望了望她，“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杜梓盼，谢谢你。”
韩翩翩很少在这片山林中遇到陌生人，因为她活动的区域其实很局限。这四周的资源相比林子其他地方要少很多，所以鲜少有人在此造访或者采集材料。这会她第一次遇到了生人，而且还与自己的年龄差不多。他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眼神也没有什么敌意，对着自己也是礼貌客气，这让她心里不禁生出几分亲切来。她将刚刚所做的热乎乎的粥端到男孩面前，笑道，“韩翩翩。这是我刚刚给你准备的粥，你饿了可以喝几口。”
大抵是两人之间终归是有些陌生，杜梓盼有些拘谨的接过她手中冒着热气的粥，枯瘦的双手握紧了碗檐，十分礼貌地抿了几口。韩翩翩看见他的胃口不是很好，便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啊，这些材料都是随处可见的，准备的比较仓促，你晕了好久，我觉得肚子里有些东西比较好。”
杜梓盼闻言抬起了头，朝着她温和的笑了笑，“不是的，实在是刚醒，喝不下那么多，有劳了。”
韩翩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和杜梓盼面对面在山洞中沉默了一会。不知名的流水声在山洞中十分明显，外面的天色似乎又暗淡了些许。休息了片刻，杜梓盼得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些，他的目光望了望洞口，有些着急，“翩翩姑娘，快晚上了，我也要回去了。”
他因为烧退了的缘故，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但是醒了以后猛然一起身确实有些吃力，韩翩翩见状赶忙搀扶了身体还有些虚弱的他站起来，看他脸色好转了不少，也不多做挽留。“好的，你晕倒的时候那些水果和蔬菜都沾了泥，我放在清泉里清洗了一下，都给你重新收到竹筐里面了，你回家吃的话可以再洗一洗。”
站在一旁的杜梓盼听到她这么说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细心。他眯着眼笑了笑，“有心了，翩翩姑娘。今天幸得你搭救，你真的对我很好。”
韩翩翩摆了摆手，勾起了个纯净的笑容，“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以后要注意身体呀。“杜梓盼点了点头，神色竟然还有些动容，他背上了自己的竹筐，洞口之外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他朝着翩翩摆了摆手，“后会有期。”
少女看着他离去的样子，灵动的影子在地面上无限的拉长，她也俏皮的冲着杜梓盼挥了挥手道别，看着这个人因为自己的帮助又有了精神，她的心情也跟着开心了起来。真是意外的经历呢，平时沿途的猎户、商人、或者来伐木的人很少到这里，能跟人相处甚至说话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所以能和人类沟通相处的经历确实挺有趣的。边这么想着，韩翩翩边从山洞中起身准备回去。在她的脚步即将迈出山洞的那一刹那，心中莫名想到了杜梓盼余晖下的那句后会有期与种种的感谢之词。想着想着，她忽然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一听明明就是再寻常不过客套的谢意，就这么萍水相逢一次，怎么可能一定会后会有期呢。法力的低微导致自己维持身形的时间无法控制，妖气无法自由收敛以至于她从未真正接触过外面的新鲜事物，今天与杜梓盼相遇，实在是意外的收获，这让她一成不变的生活添了点别样的色彩。说实话，她倒真希望这些话是真的，毕竟自己长期栖息的的只有这片小小的湖泊。如果有机会，她更愿意和不同的人多交流交流，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也只有那一天的韩翩翩是那么想的，后来时间一溜烟的就飞快地溜走了，她也就把这段奇妙的经历抛到了脑后了。韩翩翩再遇见杜梓盼的时，已经是两周之后了。生活虽然谈不上有多单调，但着实也算不上多有趣。彼时韩翩翩正双手摆弄着施展术法的手势，嘴里还不停磕磕绊绊地嘟哝着口诀来配合自己的动作。不过手中的小小的橙色光芒却不是很配合她卖力的表现，依然没有多大的威力。少女穿着银白色的衣裙，头上绾了几圈红色的绳结，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僵硬笨拙的手型，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真是奇怪了！明明跟同伴们的结印姿势差不多，怎么还是觉得十分不流畅怪怪的？思前想后，韩翩翩还是把症结归结于自己不够熟练的缘故。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重新振奋了些精神，稳了稳身形，准备再来一遍。还未等开始，肩上突然多了些陌生的重量，这让韩翩翩吓了一跳，尽管有一些害怕，她还是决定转过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诶！是你！杜……杜梓盼是吧！”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是那天遇见的男孩，两周不见，身形长高了不少，韩翩翩没想到还能有再遇见的机会，于是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雀跃了起来。杜梓盼的衣服虽然换了个样式，但还是有些简朴，可是袖口和衣领上比起初次所见时刻单调的灰，多了些水蓝色的花纹，也没有缝补的痕迹了。虽然很朴素，但是很衬他的气质。韩翩翩歪着头盯着杜梓盼，想起之前遇见他时候破旧的衣裳，一个想法油然而生。——也许？他的生活可能并不宽裕，或许？这是他最好看的一件衣裳了也说不定？假如是这样，他愿意穿着自己认为最好的衣服来见自己，一想到这里，韩翩翩就更加开怀了。杜梓盼整个人也比之前精神不少，到底是年少，即使每天劳苦奔波体力也回的很快，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背着竹筐。“当然，翩翩姑娘，我说了后会有期。”
男孩转过身，背对着韩翩翩蹲了下来，从自己的竹筐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个袋子，似乎要从中拿些东西出来，韩翩翩看着他的动作，实在忍不住好奇，便靠近了些杜梓盼得身前，绷直了双腿抬眼望了望男孩手中的袋子。杜梓盼回过头，“翩翩姑娘，这冰糖葫芦是你救我的谢礼，你尝尝看味道。”
他像变着戏法似的从那个口袋中掏出一串保存的很新鲜的糖葫芦，递给了她。韩翩翩本来就对外面不太熟悉，常人一看便知是糖葫芦，可是她确是第一次见。她眼神亮晶晶的地从杜梓盼手中接过这个在她眼中陌生的小玩意，满怀期待的望了几眼。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看到几个红润饱满的山楂果被串成串在阳光下诱人的样子，韩翩翩迫不及待地一口就咬了下去。咔嚓——，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翻滚，韩翩翩才知道这山楂果子上面是精心熬制的蜜糖，那口感在回味之余还冰冰凉凉的，沁人心脾。韩翩翩拿起糖葫芦就坐在湖畔旁边的石头上，吃的是不亦乐乎，杜梓盼看见她这么喜欢的样子，也很开心，就也在她不远处坐了下来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我本就寄人篱下……不是很富裕，只能买这些来谢谢翩翩姑娘了。““我还问过如之送别人什么谢礼为好，但是他毕竟是男孩，不知道平常的小姑娘喜欢什么，我自己也思考了很久，就决定买了这些。““……如之？”
韩翩翩一心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终于将注意力分给了杜梓盼一些。“嗯，是的，如之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上次我上山带的一些水果，也是怕他饿肚子，特意准备给他的。”
杜梓盼温和的回应道。手中的糖葫芦被吃的差不多了，剩下了还不到几口，韩翩翩就有些舍不得吃了，毕竟吃完了就再也尝不到了，动作反而慢了起来，她听到杜梓盼得解释，回道，“那很好啊，有个和你一起作伴的人。”
杜梓盼似乎是理解了韩翩翩得想法，没忍住笑了笑，“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应该多给你带一点。”
说罢他又从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灯笼，递给了韩翩翩。“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兔儿灯，我想着小女孩应该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也一并送给你。”
韩翩翩看见了比冰糖葫芦更有吸引力的物件，倒也忘了那些舍不得情绪，一股脑就消灭了手中的糖葫芦，好腾出手来拿着闪着盈盈灯光的花灯，看着里面橙色的温暖的光芒，脸上的梨涡也随之绽放了。眼看着韩翩翩提起了兔儿灯，好奇的打探着，杜梓盼眉眼舒展着在一旁静静的解释道，“这灯的骨架是用手工木条制作而成的，我平常帮了那家店主很多忙，你瞧，灯上的花纹他做的比一般的灯还要细致了很多。”
韩翩翩边看边点头，眉眼弯弯。杜梓盼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声调也变得更为欢快了些，他继续解释道，“制作灯盏的纸要有极高的透光性，不然兔儿灯就不会这么明亮了。”
说到这里，他敛了敛眼神，有些歉意的说，“我实在是不够宽裕，这些都是我很认真准备的，翩翩姑娘喜欢就好。”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原来这就是兔儿灯。说起来该担心的还是我呢，我只是稍微帮了个小忙你就送我这么多新奇的东西，真的太谢谢你了！”
翩翩手持着兔儿灯，明亮的灯盏在她手中轻巧的摇晃着，显露出她愉快的心情。杜梓盼单手撑着腮看着她对于礼的反应，眉眼也跟着舒展了起来，“喜欢就好。”
天上的云朵不断变换着形状，清风在他们的头顶轻柔的抚过。韩翩翩知道杜梓盼话少一些，倒也是不强求着找话题，她对兔儿灯的新鲜劲还没有过，不停打量着它，偶尔和杜梓盼眼神碰到的时候，也会抬眼灿然的一笑。杜梓盼就坐在韩翩翩身边，觉得无比宁静，思绪也飘的很远很远。——像是这般随心所欲悠闲地时间，对他来说真的是少之又少了。自己被村长收留了去，终于有了安身之地。但是每天要做的工作确很繁杂，索性他正是年轻的时候，再劳累休息一晚上几乎精神几乎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每天早上睁眼的时候，村外烟囱冒着的是制作早饭所散发的炊烟，可是村长却不会给他准备什么吃的。他的工作被安排的满满的，倒水，砍柴，劳作，清扫，几乎村长家上上下下的脏活累活他都包揽了，汗水浸透衣衫也已经是常有的事情了。可是到底是少年，就算脸上再过平静，波澜不惊，也会觉得疲累，也会觉得困乏。于是杜梓盼最喜欢的，就是和同是孤儿的沈如之聊聊天，听他说说他的烦恼。每次上山的时候，他也会给这位小弟弟带点好吃的好玩的，让他也开心起来。那时候清风也是如此吹拂着，沈如之吃着他从山上摘回来的新鲜果子，露出笑容盯着他，他就会觉得无比的放松，每天的劳累也卸掉了不少。就像是现在他也同样坐在韩翩翩的身边，看着她因为自己送的礼物而快乐起来，他就会觉得自己是被大家所需要的。韩翩翩把玩着手里发着光的灯盏，眼光汇聚在杜梓盼的身上，湖面里是他们被拉长的倒影，她用灯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让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我真的很开心，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韩翩翩转眼望向了杜梓盼，试探着问道。杜梓盼温良的笑着，衣角被风吹起，“当然，翩翩姑娘，以后，我也可以常常来找你吗？”
韩翩翩的眼神亮晶晶的，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死生契阔的发展，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相互依靠的年岁。一开始，他们只是朋友。自那次之后，杜梓盼每次上山砍柴采集的时候便会道韩翩翩那里呆一会，陪她看看风景，他们彼此聊一聊每天发生的事情和烦恼。杜梓盼每天的活本来就繁杂又细碎，常常觉得很疲累。到韩翩翩这里，也算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他给她讲玉泉村里的风俗民情，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她总是在一边带着好奇的听着，然后也分享给他一些自己经历过的趣事。这已经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了。随着彼此之间越来越熟络，他们的称呼也更亲昵了些。“梓盼哥哥，这是一些珍珠，我父亲是珠宝商人，每次都会给我几颗，我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送你一些。”
韩翩翩捧着手里一堆的珍珠就要放在杜梓盼的手心。两个人相处久了，他也并不觉得是她唐突或者嫌他贫穷，可是看着翩翩手中虽然个头大小不一，但是色泽饱满、一看就很名贵的珍珠得时候，却只能摇了摇头，“翩翩，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实在是不能收。”
“可是……梓盼哥哥……我是真的想让你过的好一点。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的烦恼少一点。”
韩翩翩低下了头，声音有些低沉晦暗，杜梓盼微微叹了口气，“翩翩，不要多想，我真的只是觉得太名贵而已。”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也有些不忍，“不如这样吧，我可以收下你的珍珠，不过我不会多拿，一天一颗就好，这些珠子，就当是存在我那里，你如果什么时候还想拿回来，告诉我就好。”
韩翩翩又重新抬起头，看着杜梓盼从她得手心中拿了一颗珍珠。他在女孩的视线下将那一小颗发光的珠子仔仔细细地收藏在自己所准备的袋子里，他们的视线不小心碰触，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杜梓盼已经和韩翩翩聊天作伴的日子，有时候，他甚至忘记自己以前孤独一个人时候的感触。是夜，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拖着疲累的身躯躺在床上，生硬冰冷的床板搁地他的后背有些不舒服，他禁不住翻了个身，侧过头来冲着窗的方向躺好了位置。大抵是最初最难熬的时候，久到他连沈如之都未曾认识刚刚被村长收留的时候，房间的条件其实更加的简陋，现在屋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添置的。那时候，每天躺在床上的他累的根本无暇抱怨每天的疲累便倒头就睡去了，很少静静地独自在夜晚发着呆。而现在，他正透过倾洒在窗沿上的月光，安然地窥视着外面明亮的星尘。终于，生活中有了一些希冀，有了一些希望。他可以在每天累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找到一个人来倾诉，让自己得到疗愈。在翩翩这里，他可以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烦恼或者疲累都表现出来，不用顾及地太多。他想，她对与他，早就不是像妹妹一样的存在了……转眼快一年半了，两个人更加的熟路。这天，他们一如既往地在湖边闲聊着，可是杜梓盼觉得，韩翩翩的状态明显不对。她整个人有些呆呆地，双目有些失神，心不在焉的，他和她说些什么见闻，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应和着，好像在犹豫纠结着什么。杜梓盼停下了话音，望了望她，“翩翩，是有什么心事吗，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助你？”
韩翩翩看了看他，神色惶惶不安，她紧张地双手都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但是还是开了口， “梓盼，其实……其实……我并非正常的女子，相反，我的身份不一般，你会不会因为我骗了你，而和我产生嫌隙……”杜梓盼神色如常，并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么翩翩，你会因为我贫穷，而疏远我吗？”
“当然不会啊！”
她不假思索。杜梓盼轻轻摸了摸翩翩柔软的头发，温声细语地笑了笑，“那我怎么会疏离了你。”
“但是……但是……其实！”
小姑娘的双手不安地握成了拳头，似乎在酝酿一个重大的决定，最后她抬起头，“梓盼……其实……其实……我是妖！！”
她破罐破摔的闭上眼睛，最后终于嚷叫了出来。再一次睁眼，意料之内的震惊和嫌弃没有半分，反而是杜梓盼那跟往常别无二致的声线，“其实我大概能猜的出来……因为我什么时候找你，你几乎都在，而且你的珍珠……实在是太过频繁了。”
“这快一年的相处之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你不想说，我便不去过问。”
杜梓盼兀自往韩翩翩身边做的更近一些，他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也熟读过一些妖谱志异的，心中并不抵触，况且我们是真诚之交，这些并不是什么阻挡。”
韩翩翩想过她告诉他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景，却唯独没想到杜梓盼这么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有些激动，一把拉拽住杜梓盼的衣袖在眼前使劲晃动起来，欢呼着：“太好了！”
杜梓盼刚想跟着她一起舒展出笑脸，手臂上的旧伤就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让他下意识地发出“嘶”的声音，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翩翩看到他的异状，便收敛起神情，松开了双手，将他的袖子轻柔的卷了起来，不出所料，那细长消瘦的手腕上全是触摸精心的淤青和还未痊愈的伤口。翩翩看到了梓盼身上的淤青，愤怒道，“村长又打你了？”
杜梓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韩翩翩看到他如此反应，心里更加忿忿不平，卷起袖子就要往玉泉村的方向冲过去，“早就听你叙述那个村长不是什么善类，这种事情两次三番了，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去教训教训他！”
杜梓盼用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压抑住眼底的狂澜，缓声道，“没关系，翩翩，他毕竟收留了我。何况，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收留了你也不应该这么对你！只是为了让你多给他赚钱就虐待你！你帮他干的活已经足够多了！他到底还想怎么样!”翩翩看着男孩身上不增反添的伤，叉着腰越想越气。“等等……熬出头？”
韩翩翩又急忙反应过来，抓住了话尾的信息，刚想追问。却被杜梓盼的声音率先打断。他若无其事的收敛起了翻涌的情绪，却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一脸恬淡笑意的朝着站在他身前的韩翩翩伸出手，“不说这些了，翩翩，后天是烟花节，你要来和我一起看吗？”
韩翩翩看着他眼睛里柔和的光，竟是再也不忍心责问对他再发脾气，她握住他邀约而来的手，与他并肩坐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前，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