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今天失眠的厉害,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她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周六要去梁家吃饭,但她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场合里见到梁赫谦。 他俩关系这么尴尬,在梁赫谦眼里,她的形象可能也是无趣寡淡,季霜倒刻意找过几次机会,带她去梁家吃饭的时候梁赫谦也在,但那会她也小,也没现在这种如坐针毡的难受。 她突然意识到……她一点都不想在饭桌上看到梁赫谦,更别说扯到结婚的话题上。 阮念拿着手机,翻开微信,点开季霜的聊天界面,他们母女之间几乎无话可说,她不知道从哪儿先说,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又逃避恐慌。 然后打开梁赫谦的聊天界面,不小心碰到头像,点进了他朋友圈。 梁赫谦今天不久前才刚发了一条动态,这圈子里,他倒跟赵西政关系更好,两人做东,组局带妹泡吧。 好像这种无力的场面,她没有人能求助。 她不想在那样的场景下见到梁赫谦,有着双方的家长,聊着定下她婚姻的话题。 阮念唯一能想到的能求助的对象也只有梁西闻。 但她不知怎样开这个口。 ——梁西闻,能不能麻烦你让你奶奶取消了周六的聚餐? ——梁西闻,你能不能别让梁赫谦周六回来? 抵触的情绪一上来,阮念睡不着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周四的晚上十一点半,西郊太寂静了,她还没听到梁西闻遛狗回来的声音。 阮念没带睡衣,西郊也不冷,她穿着自己的毛衣和长裤下去,客厅里静静亮着四周的壁灯,墙壁上挂着的卷轴水墨书法,仿佛还散发着幽幽墨香。 她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等着梁西闻回来,落地窗外,景色依旧,一隅的廊亭寂寂,案几上,镇尺压着宣纸,风吹纸动,月明银雾,斑驳竹影浮动。 她觉得有点儿荒唐,阮念合上眼睛胡思乱想周六的种种可能。 梁西闻的大衣随意地搁在旁边的沙发上,香水的后调与家里的熏香味道融合弥散,都是很清冷孤寂的焚香味道,却又莫名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自知跟他关系并不那么亲近,却又仍然觉得……莫名可以被依赖。 阮念有点昏昏欲睡,几分钟后,听到很细微的开门声,十一欢快地跑进来,阮念紧张起来,脑子中并没有打好草稿要说什么,于是她脑子一抽,原地装睡。 梁西闻推门进来,十一看到摇椅上的人惊了一下,试探着过来闻闻她。 “十一,”梁西闻拎着十一的项圈,低声唤它,“去睡觉。”
十一哼哼一声,但心情不错,摇着尾巴回自己的窝里。 梁西闻放下项圈,视线落在阮念身上,不经意地看到阮念微颤的睫毛,他勾了勾唇,转身去了茶厅。 阮念屏息听动静,只觉察到梁西闻好像在不远的地方,她犹豫着继续装睡等会偷偷上楼,还是现在就上楼时。 梁西闻拎着一套茶具出来,阮念僵硬着眯眼偷偷看,就看到梁西闻在泡茶,一套羊脂玉的白瓷茶具,色值质地上好,他倒入热水温壶,而后烫杯,投入一茶匙乌龙茶,后冲入沸水,撇了沫后才倒出一杯来斟茶。 “说说吧,”梁西闻靠坐在沙发上,“怎么不去睡觉?”
阮念觉得血都在往脸上涌,装作茫然的样子坐起来,“啊,我睡着了啊。”
梁西闻没揭穿她,示意了下桌上的茶,“乌龙茶,不会让你失眠的。”
阮念忸忸怩怩,接过来吹吹尝尝,她对茶也不了解,只觉得味道清香,在口中回甘,“就……周六我妈要带我去你奶奶家吃饭。”
“我知道。”
“……就,梁赫谦不是有在追别人吗,”阮念声音小下去,“我不想跟梁赫谦有那种关系,我和他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我对他有潮男恐惧症。”
梁西闻听她这一连串被逗笑了,“我知道赫谦的事情,不想看见他?”
阮念抿唇,“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见一面也没什么,但我不想跟他是那种……被家里催婚的关系。”
阮念又突然想起,梁西闻和梁赫谦的哥哥,她不了解梁家的事情,也不知道梁西闻跟梁赫谦关系如何……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梁西闻面前这么说。 “是不想结婚吗?”
在她沉默的第三十秒,梁西闻静静开口了。 视线落在她身上,他的心跳莫名沉重了一回。 阮念摇摇头,抬眸看着梁西闻,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她觉得……自己不想跳过这个话题,可又觉得跟梁西闻这么聊好奇怪。 她脸颊发热,像逃避般的挪开视线,声音轻了几分,“是想跟……至少我喜欢的人结婚吧。”
不等梁西闻回,阮念匆忙放下杯子跟他说晚安。 梁西闻淡淡一笑,“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嗯?”
阮念在楼梯口回眸,不明所以。 “我爷爷奶奶总希望我在这两年定下来,我并没有谈过恋爱或是喜欢过任何人。”
梁西闻倾身收起茶杯,他的视线稍稍垂下,落在阮念用过的瓷杯上,他无端觉得那种心悸的感觉陌生却又熟悉。 陌生是前所未有。 熟悉是……这是他第二次产生这样的感觉。 十分微妙,他甚至只能用“期待下次见面”的词语去形容这种感觉。 “但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这种事,至少要跟喜欢的人,”有种热意在耳边弥散,梁西闻站起身来,尽量不露丝毫破绽,“祝你早点遇到,晚安。”
“……晚安。”
“对了。”
“嗯?”
“周六不想见到梁赫谦吗?”
“可以吗?”
“我尽量让它可以,”梁西闻说,“大约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阮念站在楼梯口,两人相隔一点距离,她的手抚在黑檀木的栏杆上,莫名弯唇笑起来,“那你呢?”
“……” 梁西闻似有愕然,没想过阮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像婉转的直白。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十一步吧,梁西闻想着。 他的心跳略有加速,仿佛在这一刻刻意地避开阮念的视线,“晚安。”
“梁西闻,”阮念奇怪地问他,“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冒犯?”
“为什么这么问?”
梁西闻转身去一旁的茶室,倒掉茶碗里的水,冲洗茶具。 阮念下楼梯走过来看他,“因为你耳朵红了。”
“……” “周六你会来吗?”
“……” 水冰凉。 茶碗还残留着水的温度,一冷一热交融,梁西闻的手本就格外白皙,这会指尖发红,冰凉的温度刺激着神经,他默不作声地慢慢冲洗好两只茶杯,一只羊脂玉的茶壶。 泡开的茶叶在沥水架上幽幽的绽放,柔软的叶子翠绿,清透的茶汤有种清新馥郁的味道。 像她的眼睛。 梁西闻擦擦手,回身。 阮念站在门外,眼睛里的神情来不及收回去。 “想见我?”
梁西闻靠在中岛台旁,手中拎着一块帕子擦手。 淡淡的光,如雾一样柔软亲密地落在他身上,他眉眼深刻,五官冷寂淡然,偏偏这样平静的眼神又如此地令人深陷。 不自知的迷人,如同天生含情的一双眼。 他是问她的,然而语气却像是再说一句陈述句,像春日雨后的藤蔓,湿漉漉地缠住她的心尖。 漫漫的夜,空气中散发的清冽暗哑味道,心脏在若有似无的紧张,眼神想要躲藏,却又克制着佯装。 她喜欢这里。 喜欢这种味道。 喜欢他身上散发的淡然。 “那我说见到你很开心的话你会不会来?”
阮念觉得在他面前,情绪无所遁形,她浅薄的心思,大抵都是要被他看穿,她选择了一种迂回的坦诚,好似也在给自己周旋的空间。 梁西闻盯着阮念的眼睛,她没有退缩,大约只是因为年轻,总想着遮掩几分羞怯。 “你想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梁西闻终于找到了自己游刃有余的冷静,他静静的抬眸看着她,温和的声音如同在提醒她,“但是阮念,你知道周六的家宴是关于什么事情的。”
- 阮念回房间的时候,心脏跳的有点不正常。 她关上门,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脸颊也烫的厉害。 她大概怎么都预想不到,每次见到梁西闻,事情总会往她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她后知后觉——她那些话,未免太有暗示的意味了吧! 但更预想不到的是,梁西闻从未给过她任何否定和拒绝的答案。 这种感觉,更让她捉摸不透。 阮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开始的无眠还是愁绪,现在的无眠是一种诡异的悸动。 她翻看着手机,想起之前有梁西闻的号码,她越想越觉得今晚说的话太羞耻了,估计也没勇气再对他解释,于是默默编辑了一条短信。 【梁先生对不起,今晚讲的话冒犯还没礼貌,你不要太往心里去,我见到你很开心就是字面意思。你是个很好的人。】 短信发出去,她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梁西闻睡了没,阮念订了个闹钟明天早起。 她忙活完,手机“叮”地一声。 一条短信弹进来。 【谢谢,周六见。】 阮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