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乔妹的大声质问，乔伯伯连忙上前拉住她，转头朝卧室方向瞅了瞅，又看着乔妹说：“你小点声，你妈妈正在休息”“休息？”

乔妹不解的问：“休息你们干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乔伯伯神色复杂的坐回沙发，正要再说话，却听到卧室传来开门声，乔妈妈出现在门口，一手捂在身上，一手扶着墙，缓慢的走出来，憔悴的面容艰难的笑着说：“我闺女回来了？”

乔伯伯紧张的站起身，连忙走过去说：“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等会儿让小乔去房间陪你”“让我跟闺女聊两句，她难得回来”“知道知道，你先回去躺着，等会就让她来陪你！”

乔伯伯不由分说的搀扶着乔妈妈回了卧室，乔妹一脸惊讶的楞在那，突然转头盯着乔宏生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乔宏生小心的说：“肖阿姨最近一直不太舒服，我前不久打电话跟你说过的，你还不相信，上星期去医院做了检查，是肿瘤！”

“肿瘤？”

乔妹惊讶的看着他，乔宏生连忙安抚说：“不过你先别担心，刚做了手术，已经将肿瘤切除，肖阿姨昨天才出院回来，目前还在等病理切片的检查结果，结果出来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不过从手术前的各项检查来看，良性的概率比较大”乔妹愣在那，一时显得有些茫然，我凑上前拉起她的手说：“你哥不是说了么？良性的概率比较大！”

乔宏生瞥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乔妹转头看着我问：“手术前的检查，应该是比较准的吧，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我尴尬的笑笑说：“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好歹你学的是相关领域”“我学的跟这个没关系啊”乔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茫然坐回沙发上，乔伯伯从房间出来，冲着我和乔妹喊一声：“你们俩一起进来，陪你妈妈聊聊”乔妹仍坐在那儿发呆，我抬手拽拽她，乔妹这才跟着我起身走向房间。乔伯伯在房间外关好门，房间里便只有我和乔妹两人坐在乔妈妈床边，一向针锋相对的母女俩，此时各自都沉默不语，面对自己面容憔悴的妈妈，乔妹显得有些尴尬，呆呆的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也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小范啊”乔妈妈突然冲我笑着说：“这几年，小乔难得回来家一次，多亏你，她今年光是年前年后就回来两次了，阿姨真的是要谢谢你”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阿姨，您别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很在意你，只是当着你的面强装倔强罢了”乔妹皱起眉头瞥我一眼，我则冲她得意的笑笑，心想你以为只有你才会揣摩别人心思？乔妹把脸别向一边不再看我，乔妈妈又笑着看看我，不解的问：“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正得意的我突然心里一虚，连忙照旧解释说：“没事，不、不小心摔的”乔妈妈皱皱眉头叮嘱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伤成这样可摔得不轻吧？没去医院看看？”

乔妈妈突然而来的关心，让我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差点让眼泪涌出来，强扯笑容支吾着回她：“哦……看、看过了，医生说没事儿，看着严重，其实就是点皮外伤”乔妈妈躺在那安心的点点头说：“那就好，以后做事可要小心点，不说你自己，小乔可还要指望你照顾呢”似乎终于得到了乔妈妈的认可，心里又一阵激动，我再次挠挠头，咧嘴笑着，语无伦次的说：“嗯，听您的，我这……以后小心着呢，得锻炼身体，努力工作，把她喂饱饱的，照顾好好的”乔妈妈忍不住轻笑起来，乔妹却再次皱起眉头盯着我，伸腿在下面踢了我一下，我仍难掩激动的咧嘴直乐。乔妈妈笑过之后，又对我说：“小范啊，之前是阿姨不好，不该在你面前说那些话，你可千万别记恨阿姨”“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阿姨咱们之前不就说过了么，您是妈妈，当然要对女儿负责，您现在能有一点点认可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您太言重了！”

乔妈妈欣慰的笑了笑，又看看乔妹，她还是只低着头不说话，乔妈妈终于忍不住对她说：“小乔，你眼光不错，其实从上次来家里妈妈就看出来了，小范是个值得托付的小伙子，是妈妈之前不好，妈妈给你道歉，这件事儿上，你就别怨恨妈妈了”乔妹仍是低着头，手指来回磋磨着床单，沉默着不说话。知道乔妹和乔妈妈之间的心结由来已久，似乎一下子难以消解，我坐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沉默中，乔妈妈无奈的轻叹口气，缓缓的说：“小乔，妈妈知道你怨恨我当年和你爸爸离婚，其实这些年，妈妈看你变成这样也很难过，心里也很后悔，你小时候，又乖又听话……”乔妈妈话说一半，突然有些哽咽，停了一阵儿，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其实到最后，我和你爸爸都还爱着对方，只是人都有年轻的时候，都会争强好胜，都会有不甘心，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团团圆圆、安安稳稳的在一起过日子更重要了，等失去了这些，再后悔也没用了！”

身为语文老师的乔妈妈转头看着窗外，神色茫然的念叨着：“晚了，一切都晚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念着苏轼的江城子，乔妈妈脸上两行热泪已经悄然涌下，我强忍着眼泪再看乔妹，她仍低着头，手边的床单却早已被落下的泪滴打湿！乔妈妈盯着窗外的天空，嘟囔着说：“小乔啊，你爸爸过世快十年了，十几年前我们离婚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我，那时候我才三十多岁，现在我都快五十了，如果我现在去见他，他还能认出我么？他会原谅我么？”

“妈！你别说了”乔妹突然伏在乔妈妈胳膊上止不住的哭起来，我只觉得自己喉咙一哽，连忙转过头，偷偷抹一把即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乔妹伏在那儿抽噎着说：“是我，都是因为我你们才离婚，是我害了爸爸，是我害了你们”乔妈妈皱起眉头看着乔妹，哽咽的说：“傻孩子，你那时候才多大，你能懂什么？这都是大人之间的决定，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错，妈妈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为了和你爸爸赌一口气，让心爱的人早早过世，让女儿把自己恨到最后，这是妈妈应得的代价！”

“妈！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会好起来的”听着乔妹的哭诉，我也连忙劝慰说：“是啊阿姨，现在最后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之前的检查也都说肿瘤的良性几率比较大，您别那么悲观！”

乔妈妈含着眼泪笑着说：“我不悲观，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好，要是这次过不去，说明是她爸爸在那边太孤独，多半也是想我了，我就去给他道歉，给他赔罪！”

“妈！”

乔妹哭的更厉害了。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俩，我完全没有料到，这次原本只是和乔妹回家报个平安的行程，竟会变得如此沉重！中午，乔伯伯做了满满一桌好菜招待我们，乔妹顾不上自己吃，盛好一碗饭菜就匆匆进了乔妈妈房间，坐在桌边的乔伯伯看她这样，不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