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天气多变,夏天的雨更是说来就来,三人刚到家放下东西,就听到头顶闷雷滚动,豆粒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朝下落,眨眼工夫便化作瓢泼大雨,不到半个钟头,地面上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 陈凌知道这次的雨不简单,但他早做好了准备,不慌不忙的举着雨伞把前后两个院子里的水道口打开,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不仅把院子里的水道口增加了两三个,也趁着王素素在后院开菜园子,前院挖荷花池的时候,把两个院子都垫高也不少,堂屋前更是铺了不少砖块和石头,起码不会让雨水排不出去漫到屋子里。 王素素三人也没闲着,见这场雨下得太大,就披着雨衣、举着伞在院门前挖沟,挖完的土堆得高高的挡在院门口,这样雨水能从水道口排出去,外面的雨水进不来。 这样的大雨,秦荣先和梁红玉这下肯定是回不去县城了,今晚只能留下。 所以做完这些,陈凌就趁老两口帮王素素做饭的工夫,去后院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清扫干净后,又点了根去年剩下的火绳,四处熏了熏,这玩意儿是蒿草拧的,不仅能够驱除异味,同时也能把虫子蜈蚣之类的赶跑。 在屋里熏上几遍,把被褥铺上,陈凌就匆匆往前院走,狂风暴雨来得正急,好些树枝子都被刮断了,陈凌举着雨伞四处望了望,发现巷口地势低的土路上,积水已经没过小腿,正哗啦啦的泛着水泡,他甚至还看到一些小鱼小虾和泥鳅被水冲过来,这不是水库的东西,而是村东边池塘里冲来的。 村东紧挨水库的地方,很多农田里都有池塘,但都不大,一到下大雨的时候,里面的鱼虾就被冲出来了。 出神之际,不料忽然一阵疾风骤雨袭来,雨伞登时被打歪了伞骨,狂风一吹伞面哗啦一声就翻折了过去,陈凌被浇了满头满身的雨水,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他气得大骂一声倒霉,急忙踢泥带水的往家走。 雨越下越大了,很快天都完全黑了下来,鸡鸭早早就回到了窝里,兔子也不乱闹腾了,连小黄和小胖都不知从哪里跑了来,带着三个小憨皮子进了屋内,浑身湿漉漉的,去跟兔子们抢窝。 “真是奇了怪了,我还以为这么大的雨,会把鱼冲出来呢,谁知道它们都聚在荷叶下面,一条也不往外跑,你说怪不怪?”
秦容先很喜欢陈凌养的这些鱼,这时候比他们小两口还关心呢,吃晚饭的工夫都举着雨伞打着手电筒去看了两三次了。 陈凌闻言也站起身披了个尿素袋去那边瞧了瞧,院子里的雨水顺着水道口哗啦啦的往外流着,散漫到院子外面去了,而水池里的鱼就跟秦容先说的一样,一个个的把脑袋伸在水面上,甚至有不少还逆着往外溢出的水往里面游动着,荷叶、荷花都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但这些鱼却是没有一条往外逃跑的。 陈凌知道这不是鱼有了智慧,而是水池里的水掺入了洞天的溪水,让它们舍不得离开罢了,不过雨要是不停,里面的水早晚都会被完全冲出去的,不管不顾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就和秦容先一起把鱼捞出来放进了屋檐下的水缸里面。 “嚯,富贵你养的这鱼哪里来的,我之前还有点不敢认,现在仔细一瞧,这几条不就是胭脂鱼吗?听说这鱼在长江里都越来越少了,你居然还有的养,不得了啊。”
“朋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搞来的,秦叔要是喜欢,等有鱼苗了,你捞上些回家养着呗。”
“算了算了,我喜欢是喜欢,就是养不活东西,你阿姨也是一样,连八哥都养不活,我们还是不祸害这些鱼了。”
两人说着话,突然两只狗‘汪汪汪’大叫着冲出了门外,王素素和梁红玉见状急忙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雨太大听不到动静,我出去看看。”
陈凌微微皱眉,心想这么大的雨,总不会再有贼冒雨上门吧,他这次卖鱼是赶着牛车送过去的,山猫和杜鹃付给他钱都是在车上给的,也没有村里看见,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再说了,上次陈二柱闹的事那么大,应该也没人再来家里偷鱼了。 结果刚出门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的,陈凌手电筒一晃,发现是王老太太站在门口,拎着个洋铁桶拿棍子敲得邦邦响,随着响声,就见这老太太脚边有两团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嚎声跑进雨里逃走了。 “咋了二婶子?是啥玩意儿上家了吗?”
“是啊,不知道啥时候家里住了窝山狸子,都下崽儿了,要不是下雨,俺还没发现哩,真是晦气。”
山狸子是山里人对野猫的称呼,这玩意儿严格上算起来属于豹猫的一种,但花纹比豹猫浅淡,更接近狸花猫。 但是这玩意儿可比家猫凶多了,有时候祸害起家禽来,比黄皮子还要严重,而且来去如风,家里的狗都拿它们没办法,夜里发出的叫声也极恐怖。以前老人们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经常就说啥再不听话就让山狸子把你抓走,小娃娃立马就不哭了。 不过这玩意儿平时在村里是见不到的,一般也不往农户家里走,除非是不咋住人的老屋,或者像王老太太这样人少的人家。 “二婶子,家里的鸡鸭没事吧?”
这时,王素素三人也出来了,听到这话就问道。 “鸡鸭倒是没事,就是把俺家菜窖祸害的乱七八糟的,还挖了个窟窿哩,基本没法要了,要不是今天这雨下得大了漏水,估计还不肯往外跑。”
王老太太恨声说着,然后端着宽头的铁锨给几人看:“这不,还在菜窖下了窝崽子哩,看模样睁开眼没多久,喂给你家狗吃了吧。”
陈凌他们打着手电筒看过去,就见铁锨上有四五只小山狸子哆嗦着身子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乱叫个不停,这些小东西头部比家猫窄长,有些尖嘴猴腮的感觉,并没有小猫崽儿好看。 王素素吓了一跳,急忙摆着手道:“我家狗不吃这个。”
“不吃,那俺就丢掉了,这玩意儿太晦气,还是淹死了省心。”
王老太太用铁锨一铲,把想往下爬的小山狸子铲了起来,就想丢进雨水里,现在院外的水也都没住脚脖子了,这么点的小东西连走路都不会呢,被丢进去肯定死的透透的。 “别丢啊大嫂,再怎么说也是几条命呢。”
见到这情景,梁红玉显然是不忍心了,就急忙出声阻止道。 “素素她姨啊,这山狸子崽儿沾了人气儿,就是扔给大山狸子,它们也不肯认,还得咬死哩,还不如让雨冲走,咱也能落个清静。”
王老太太这话有道理,山狸子这玩意儿野性特别重,气性也大,小崽子们离了爹娘就是个死,尤其还沾了人气儿,那就更别提了。 但梁红玉还是觉得不落忍,就拉着秦容先趟着雨水,走过去给抱了回来。 “她姨,她姨夫,听俺一句劝,这东西养不活的。”
老两口回头笑了笑,说到底是几条命呢,总不能就真扔进水里淹死吧,王老太太闻言撇了撇嘴,嘀咕一声,转身拎着铁锨回家了。 其实别说王老太太了,王素素也觉得这玩意儿不好养,之前黑娃叼回来过几只,基本都是过不了夜就死了,刚开始的时候,陈凌还给帮着救活了一只,但是这东西野性就是大,基本就是白眼狼的性子,转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陈凌就把黑娃训了一顿,让它不要再往回叼这玩意儿了,吃又不能吃,养也养不熟,尽给找麻烦事。 不过老两口是客,既然把这些小东西抱回来了,他和王素素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梁红玉两人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们心软是他们的事,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就没在前院多待,抱着小山狸子去了后院,临走前还拿了袋子麦乳精,准备冲给小山狸子们喝。 也恰巧他们给陈凌带的东西就有麦乳精,不然还得冒着雨去买奶粉。 “阿凌,雨下得这么大,夜里冷,你去后院再送床被子吧,之前的被子有点薄了。”
王素素烧着热水,两人正准备洗热水澡呢,这时一股冷风突然吹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也让她想起了后院的老两口。 陈凌点点头,也觉得有点凉了,就又抱了床被子,提了暖壶去了后院。 进了屋,老两口正折腾小山狸子呢,把它们放进筐子里,又是给垫麦秸,又是给铺衣服的,梁红玉把自己的红头巾都放进去了。 “秦叔,你跟阿姨泡泡脚,早点睡吧,我又给你们提一暖壶水。”
陈凌放下被子后,提醒道。 “好好好,你和素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实在打扰你们太多了。”
“哎呀,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只是除了陈凌,谁也没想到这次的雨会下的这么久,连着三天三夜的大暴雨,第四天才稍微小了一点,很多人刚松了一口气,不料当晚又是一场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农历六月初十,清晨吃完早饭,王素素望了眼外面依然不见减弱的雨势,不由得叹了口气:“没完没了啊,今年这雨下的有点怪。”
这话不仅是王素素在说,村里的人也都在念叨这个事情,一般来说他们这边就算雨季也不过就是时断时续的下上几场,大暴雨在很多人的记忆里都没超过三天的,但今年的雨季来的那叫一个汹涌,这都快一周了,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的意思。 “老天爷啊,快让雨停了吧,这样下去庄稼全毁了。”
连着七天的大雨,田里的玉米是肯定不能要了,这雨太大了,连给人去田里排水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情况根本不用费心思去看,玉米苗一准都被淹死了。 “唉,瞧这雨下的,可别起山洪了。”
秦容先蹲坐在门槛上,脸上露出愁容。 他和梁红玉都在陈凌家住了七天了,这雨还是不见停,刚开始几天还挺舒心的,雨水漫过来后,鱼虾乱跳,螃蟹也是往家里爬,随便捡也能捡一锅,下着雨吃个河鲜锅子,喝着小酒,当真是过瘾无比。 可这一天天的过去,雨不仅不停歇,反而越下越大,让人心里就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