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连声音都未发出,就倒了下去,脖子竟已生生被长鞭勒断了。第二人惨呼了一声,仰天跌倒,舌头已吐出来,终于还是断了气。第三人手掩着咽喉,奔出数步,才扑面跌倒,身子不停地颤动着,喉咙发出了一连串格格之声。他侥幸未死,却比死还要痛苦十倍。他一鞭挥出,就有三人倒地,连诸葛刚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只有那黑衣人面上露出了不屑之色,淡淡道:鞭神蛇鞭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仰起头,长长叹了口气,意兴似乎更萧索。他似乎觉得很失望。要知西门柔这一鞭力道若是用足,那三人便得立刻同时死在他鞭下,此刻三人死时既有先后,死法也不一样,显见西门柔这一鞭力量拿捏得还未能恰到好处,是以鞭上的力道分布不匀,火候还差了半分。诸葛刚眼睛亮了,笑道:西门柔,昨夜你侥幸逃脱,今日看你还能逃得了么?西门柔铁青着脸,掌中蛇鞭突又飞出。这一鞭来得无声无息,直到鞭梢卷到后,才听到呼的一声急响,显见他这一鞭速度之快,犹在声音之上。就在这时,诸葛刚身子突然倒翻而起,铁拐凌空迎上了长鞭,鞭梢反卷,立刻毒蛇般将铁拐卷住。只听笃的一声,铁拐插入地下。诸葛刚单足朝天,倒立在铁拐上,整个人忽然有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铁拐也围着他转。缠在铁拐上的长鞭,越缠越紧,越卷越短,西门柔的人,也不由自主被拉了过来,三丈长的蛇鞭转瞬间已有大半被卷在铁拐上。只因西门柔单手挥鞭,诸葛刚却是全身都在铁拐上,是以西门柔鞭上的力道,无论如何也万万比不上铁拐之强。他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一粒粒汗珠由鼻子两侧沁了出来。诸葛刚大喝一声,倒立在铁拐上的身子忽然横扫而出。这一招看来活脱脱正又是一着横扫千军,只不过他以人作拐扫出,却以拐作人钉在地上。西门柔若将鞭撒手,自然可以避开这一着,只是他以鞭神为号,若将长鞭撒手,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他长鞭若不撒手,只有以剩下的左手硬碰硬去接这一脚,手上的力量怎及脚上强,这一招接下手,他这只手势必要被踢碎。西门柔毕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轻一声,身形忽然展动,围着铁拐飞转不停。他自然是想将缠在铁拐上的长鞭撤出,怎奈诸葛刚却也早已算准了他这一着,足尖一踢,身子如倒扯风旗,也随着旋转起来,足尖始终不离西门柔前胸方寸之间,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这一招变化之生功奇秘,委实无与伦比。只有那黑衣人却又叹了口气,喃喃道:金刚铁拐原来也不过如此--要知诸葛刚这招时间部位若真拿捏得分毫不差,这脚踢出,西门柔便该无处闪避应声倒地。此刻这招使得显然还慢了一些,但纵然如此,西门柔已是被*入死地,危在顷刻。他身形虽快,但绕着圆圈在外飞转,无论如何也不如圆心中的铁拐急,肯见长鞭已越收越短,他若不撒手抛鞭,就得伤在诸葛刚足下。唐独目光闪动,阴恻恻笑道:死到临头,又何必再作困兽之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他双手一伸一缩,已撒出了他的独门长刃螳螂刀,只见惨碧色的光华一闪,交剪般向西门柔后背划了过去。但他的刀刚挥出,人刚跃起,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迎面击了一拳,整个人突然倒翻而出,仰天跌倒在地上。他连一声惨叫声还未发出,呼吸已立刻停顿了!因为他咽喉上已插着一支笔!一支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小笔!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诸葛刚眼角也见了这支笔,立刻失声道:贺文海!这一声唤出,他心神已分,真力已散,身子突然向反方向转动起来,但却已是身不由已。西门柔手腕一紧,已抽出了他的蛇鞭!诸葛刚凌空一个翻身,倒掠两丈,笃的一声,铁拐落地,他的人也立刻又似钉在地上,稳如泰山。但他的眼睛却是惊慌不定,只见小楼外已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衣衫落拓,头发蓬乱,看来是那么撩倒,那么憔悴,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比刀还要锐利。诸葛刚的手紧握铁拐,指节却已因用力而发白,嗄声道:小贺大队?这人淡淡笑了笑道:不敢。笃的,诸葛刚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厉声道:你我素无冤仇,你何苦来跟我们作对?贺文海淡淡道:我从不愿和人作对,却也不喜欢别人跟我作对。他轻抚着手里的笔锋,悠悠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宝藏,各位徒劳往返,我也觉抱歉得很--各位走的时候,就请将带来的礼物再带走吧。诸葛刚、相良客、高行空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笔锋,咽喉里就像是已被一件冰冷的东西塞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大喝一声,道:我们若不走又待如何?贺文海淡淡一笑,道:奉劝阁下,不如还是走了的好?**厉声道:贺文海,我早就想和你一较高低了,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他反手扯开了长衫,露出了两排飞枪。只见红缨飘飞,枪尖在秋目下闪闪地发着光,就像是两排野兽的牙齿,在等着择人而噬。贺文海却连瞧也未瞧他一眼。**大喝一声,双手齐挥,霎眼间已发出九柄飞枪,但见红缨漫天,还未击到李寻欢面前,突又纷纷掉了下来。再看**,竟已仰天跌倒,咽喉上赫然已多了支黑亮的钢笔!谁也未看出这支笔是何时刺入他咽喉的,但显然就在他双手刚挥出的那一刹那间。他手上的力量还未完全使出,笔已刺入了他咽喉,是以发出去的飞枪势力也不足,才会半途跌落在地。好快的出手!**死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出手!那黑衣人俯首瞧了瞧燕双手的尸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我早已说过,你若能和他较量,那才是怪事,你如今相信了么?他缓缓抬起头,凝注着贺文海一字字道:小贺神功果然未令我失望。贺文海道:阁下是--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我久仰贺大侠之名,今日相见,无以为敬--他说到这里突然旋身。只听呛的一声龙吟,剑已出手。剑身也是乌黑色的,不见光华,但剑一出鞘,森寒的剑气已*人眉睫。高行空只觉心头一寒,乌黑的剑已无声息到了他双目之间,剑气已针一般刺入了他眼睛。他刚闭上眼睛,疼痛已消失。他已倒了下去。诸葛刚只看到铁剑一挥,高行空眉心的血就已箭一般标出,非但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可是这时他已没有思索的余地,他只觉一阵砭人肌体的寒气袭来,当下大喝一声,铁拐带着风声横扫而出。他号称横扫千军,以横扫千军成名,这一招横扫千军使出来,实在是神充气足,威不可挡。黑衣人铁剑反手挥出。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六十三斤的金刚铁拐迎着剑锋便已断成两截,铁剑余势更猛!诸葛刚但觉面目一寒,也不再有痛苦。他也倒了下去。这只不过是顷刻间事。西门柔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黯然道;看来今日江湖,已无我西门柔争雄之地了--他跺了脚,冲天掠过,只一闪便已消失在屋脊后。他身形刚掠起,相良客身形也展动。就在这时,剑气已扑面而来。相良客长啸一声,掌中子母钢环突出。又是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钢环竟将铁剑生生夹住。黑衣人轻道:好!好字出口,他铁剑一横,钢环齐断。剑已*住了相良客咽喉。相良客闭上了眼睛,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全无表情,这少年的心肠就像是铁石所铸,既不知道什么是惊慌,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黑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可是上相江老人的门下弟子?相良客点了点头。黑衣人道:我剑下本来无活口,但你年纪轻轻,能接我一剑也算不易--他平转剑转,轻轻在上官飞肩头一拍,道:饶你去吧!相良客还是站着不动,缓缓张开了眼睛,瞪着黑衣人道:你虽不杀我,但有句我却要对你说明。黑衣人道:你说吧。相良客道:今日你虽放了我,他日我却必报此仇,到那时我绝不会放过你!那黑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好,果然不愧是湘江老人的儿子--他笑声骤然停顿,瞪着相良客道:他日你若能令我死在你手上,我非但绝不怪你,而且还会引以为傲,因为毕竟没有看错了人。相良客面上仍然毫无表情,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黑衣人挥手道:你好好干去吧,我等着你!黑衣人突然又喝道:且慢!相良客慢慢地停下了脚步。黑衣人道:你记得,今日我放你,并非因为你是湘江老人之子,而是因为你自己!相良客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了出去。黑衣人目送着相良客的背影,良久转过身,淡道:今日相见,无以为敬,谨以此二人为敬,聊表寸心。贺文海沉默着,凝注着他掌中铁剑,忽然道:毛家铁剑?黑衣人道:正是毛正阳。贺文海长长叹了口气,道:毛家铁剑果然名下无虚!毛正阳也俯首凝注着自己掌中的铁剑,道:却不知毛家铁剑比起贺家神功又如何?贺文海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想知道这答案。毛正阳:为什么?贺文海道:因为--你我无论谁想知道这答案,只怕都要后悔的。毛正阳霍然抬头。他灰色的脸上,似已起了激动的红晕,大声道:但这件事迟早还是要弄明的,是么?贺文海长叹着,喃喃道:我只希望越迟越好--毛正阳厉声道:我倒希望越早越好。贺文海道:哦?毛正阳道:你我一日不分高下,我就一日不能安心。贺文海沉默了许久,道:你想在什么时候?毛正阳道:就在今日!贺文海道:就在此地?毛正阳目光四下一扫,冷笑道:此间本是你的旧居,若在此地与你交手,已被你先占了地利。贺文海微笑着道:不错,就凭这句话,阁下已不愧为绝顶高手。毛正阳道:但时间既已由我来选,地方该由你来决定。贺文海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必。毛正阳也沉默了许久,才断然道:好,既是如此,请随我来!贺文海道:请。他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小楼上望了一眼。他这才发现马文铃一直狠狠地盯着他,目中充满了怨毒之色。毛正阳的铁剑无论多神妙,诸葛刚无论死得多么惨,未能使这孩子的目光移开片刻。但贺文海一看到他,他立刻就笑了,躬身道:贺大叔,你老人家好。贺文海暗中叹息了一声,微笑着道:你好。马文铃道:家母时时刻刻在惦记着你老人家,大叔你应该常来看看我们才是。贺文海苦笑地点了点头。这孩子的话,常常都使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马文铃眼珠子一转,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悄声道:那人看样子很凶恶,大叔还是莫要跟他去吧。贺文海道: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有些事你纵然不愿意去做,却也非做不可的。马文铃道:可是--可是--大叔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有谁会来保护我们母女两人呢?贺文海突然怔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宁铃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楼头,正俯首凝注着他们。她目中虽有叙不尽的怨苦,却又带着些欣慰之色。贺文海只觉心里一阵刺痛,竟不敢再抬头。马文铃已高声唤道:妈,你看,贺大叔刚来就要走了。宁铃勉强笑了笑,道:贺大叔有事,他--他不能不走的。她的笑容看来是那么凄凉,那么幽怨,贺文海此刻若是抬头看到,他的心只怕要碎了。马文铃道:妈,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贺大叔说么?宁铃的嘴唇轻轻颤抖着,道:有什么话等他回来时再说也不迟。马文铃嘟起了嘴,眨着眼道:我看--贺大叔这一去,只怕就再也不回来了。宁铃轻道:胡说!快上来,让贺大叔走。马文铃终于点了点头,放开贺文海的衣袖,垂首道:好,大叔你走吧,也不必再记挂我们,我母子反正是无依无靠惯了,都不必为我们担心。他揉着眼睛,似已在啼哭。毛正阳已走上了小桥头,正抱着手在冷冷地瞧着他们。贺文海终于转身走了过去。他既没有抬头瞧一眼,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再看宁铃的眼色。一个人若用情太专,看来反倒似无情了。墙外的秋色似乎比墙内更浓。毛正阳双手缩在衣袖中,慢慢地在前面走着。贺文海默默地跟着他身后。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处在哪里。秋风瑟瑟,路旁的草色已枯黄。毛正阳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贺文海目光凝注着他的脚步,似看得出神。路上的土质很松,毛正阳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他看来虽似在漫不经心地走着,其实却正在暗中催动着身体内的内力,他的手足四肢已完全协调。是以他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等他的内力催动到极致,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了巅峰时,他立刻就会停下来--那就是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