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你还要不要我再说第二次?贺文海苦笑道:不说也罢。辫子姑娘冷笑道:别人都说贺文海是真正的男人,想不到原来也有些娘娘腔。贺文海平生也挨过不少骂,但被骂做"娘娘腔",这倒还真是生平第一次,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辫子姑娘的大眼睛瞅着他,道:你既没有话说,为什么不咳嗽呢?贺文海叹了口气:姑娘目光如炬,想必也是位高人,我倒失敬了。辫子姑娘突又嫣然一笑,抿着嘴道:你少捧我,我还没你肩膀高,怎么能算是高人?贺文海果然已忍不住咳嗽起来。辫子姑娘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向不愿自夸自赞,总是替别人吹嘘,这是你的好处,却也是正是你的毛病,一个人既然活着,就不能太委屈自己。贺文海道:姑娘--辫子姑娘嘟着嘴,道:我既不姓姑,也不叫做娘,你为什么总叫我姑娘?贺文海也笑了,他忽然觉得这女孩很有趣。辫子姑娘板着脸道:我姓王,叫王永莉。贺文海道:在下贺--辫子姑娘道: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是我也想找你斗一斗!贺文海愕然道:斗什么?王永莉格格笑道:我自然不会找你斗武功,若论武功,我再练一百年也比不上你,我是想找你斗酒的,我只要听说有人酒量比我好,心里就不服气。贺文海失笑道:我知道喝酒的人都有这毛病,却想不到你也有同病。王永莉道:只不过我现在找你斗酒,未免占了你的便宜。贺文海道:为什么?王永莉板起了脸,正色:方才和人拚命,体力自然差些,酒量也未免要打个折扣,渴酒也和比武一样,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是一样也差不得的。贺文海道:就凭你这一句话,已不愧为酒中高手,能与你这样的高手斗酒,醉亦无憾。王永莉大眼睛里发出了光,那是种欣喜的光芒,也是种赞赏的光芒,但她的脸却还是故意板着脸,道:那么,--我既已占了天时,就不能再占地利,这地方就由你来选吧。贺文海忍不住笑,道:既是如此,请随我来。王永莉道:请!黄昏之前,正是一天生意最清淡的时候。王驼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就在这时候,贺文海带着王永莉来了。王驼子再也想不到这两人会凑在一起,而且还有说有笑的。这两人会成朋友,倒真是件怪事。贺文海故意不去看王驼子的表情,心里却也觉得很好笑。这位小姑娘说起话来就像是百灵鸟,一开口就"吱喳"地说个不停,而且有时简直叫人招架不住。贺文海一向认为世上只有两件事最令人头疼。第一件是吃饭时忽然发现满桌上的人都不是喝酒的。第二件就是忽然遇着个多嘴的女人。这第二件事往往比第一件更令他头疼十倍。奇怪的是,他现在非但一点也不觉头疼,反而觉得愉快。这拼酒的对手若是个漂亮女人,那就更令人愉快了。一个女人若是又聪明、又漂亮、又会喝酒,就算多嘴些,男人也可以忍受的--但除了这种女人外,别的女人还是少多嘴的好。一路上,贺文海已知道,那说书的老头叫王白发,就是这位王永莉的爷爷,她父母很早就去国外了,一直都是跟着爷爷过活的,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简直从来也没有一天离开过。听到这里,贺文海忍不住问她:那么你爷爷现在为何没有在你身边呢?王永莉这次回答倒简单。她说:我爷爷到城外接人去了。贺文海本来还想她:接人为何要到城外去接?"接的人是谁?既然只不过是去接人,为什么不带你去?但贺文海一向很识相,也一向不愿被人看成是个多嘴的男人--和王永莉在一起,也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他多嘴。她好像存心不让贺文海再问第二句话,已抢先问他:贺氏神功,所向披靡,你这手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呢?听说你有个好朋友叫小兵,他出手之快,也和你差不多,但现在他忽然失踪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也失踪了两年,江湖中谁也想不到你原来一直躲在王驼子的小店里,你为什么要躲在那里?现在你行藏既露,以后来找你的人一定不少,你是不是还打算留在这里?如果你想走,又要去哪里?人魔究竟是什么人?他已有两年未露面,是不是已被人除去了。他是被谁除去的,是不是你?王永莉问的这些话,贺文海连一句也没有答覆--有些话固然是愿回答的,有些话却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早已猜出宁云就是人魔。他也早已知道小兵是绝不忍向宁云下手的。他知道小兵必定是带着宁云走了。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宁云以后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宁云是不是真的曾对小兵生出感情?想起这些总是,贺文海就不免要叹息。他也不知道今后自己该怎么打算。王永莉一直瞅着他,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她不但很欣赏这个人,也很了解这个人。贺文海抬起头,接触到她的温柔的眼光。他的心居然跳了跳。王永莉嫣然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拼酒了么?贺文海道:好。王永莉眼波流动,道:那么,你说我们该如何拼法?贺文海道:拼酒难道还有许多种方法?王永莉道:当然了,你不知道?贺文海道:我只知道这一种方法,那就是大家都把酒喝到肚子里去,谁喝的酒先到肚子里造反,谁就输了。王永莉一笑,摇着头道:如此看来,你喝酒的学问还是不够。贺文海道:哦?王永莉道:拼酒有文拚,有武拚。贺文海道:文拚是如何拚法?武拚又是如何拚法。王永莉道:你刚刚说的法子,就是武拚,那简直是牛饮。贺文海道:牛饮?王永莉道:大家直着脖子,把酒拚命往嘴里倒,不是牛饮是什么?贺文海道:不把酒往嘴里倒,难道往耳朵里倒?王永莉也笑道:你要真能用耳朵喝酒,我倒真比不过你,只好算你赢了。贺文海道:用耳朵喝酒太慢,我可没那么斯文。王永莉道: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你武拚,但文也有很多种,你可以随便选一种。贺文海道:有哪几种?王永莉道:有猜拳行令、击鼓传花,但这些法子都太俗气,像我们这种人拚酒,自然不能用这么俗气的法子。贺文海道:如此说来,还剩下几种法子来让我选呢?王永莉道:只剩下一种法子。贺文海忍不住笑了。王永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虽然只剩下一种法子,但这种法子不但最新奇,也最有趣,就算有一万种法子,你也一定会选这种的。贺文海道:酒已在桌,我只想快点喝下去,用什么法子都无妨。王永莉道:好,你听着,这法子其实也简单得很。贺文海只好听着。王永莉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能回答,就算你赢了,我就得喝一大杯。贺文海:若答不出,就算输了么?王永莉道:你就算回答不出,也不算输,直到我将自己问的这问题回答出来,你才算输。她嫣然一笑,接着道:你说这法子公平不公平?好不好?贺文海道:我若输了,就轮到我来问你了,是吗?王永莉摇头道:不对,赢的人可以一直问下去,直到输为止。贺文海道:你若一直问我些你的私人琐事,我岂非要一直输到底。王永莉也笑了,道:我当然不能问你那些话,我若问你,我母亲是谁?我兄弟有几人?我有几岁?--你当然不知道。贺文海道:那么,你准备问些什么呢?王永莉道:只要拚酒一开始,你就可以听到我要问些什么了。贺文海笑道:我已在准备输了。王永莉笑道:好,你听着,我现在就开始问你第一句话?她忽然敛去了笑容,目光凝注着贺文海,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那封信是谁写的?这句话实在问得很惊人!贺文海的眼睛立刻亮了,失声道:我不知道--你难道知道?王永莉淡淡一笑,道:我若不知道,就不会问你了,写那封信的人就是--她故意停住语声,才缓缓道:就是宁云!这问题的回答更惊人!贺文海虽然一向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禁耸然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是她?王永莉悠悠:现在还未轮到你问我,先喝了这杯酒再说吧。贺文海立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王永莉道:你可知道小兵现在的情况?贺文海道:不知道。王永莉道:他虽然还是和宁云在一起,但宁云做的事,他却完全被蒙在鼓里。贺文海急着问道:他现在何处?王永莉摇头,叹道:你怎么如此性急,等你赢了时再问也不迟呀!贺文海只好将第二杯酒也喝了下去,这杯子比碗还大,他喝得比平时更快,因为他急着要听第三个问题。王永莉道:你可知道宁云为何要写那封信?贺文海道:不知道。他虽已隐约的猜出了宁云的目的,却还是无法确定。王永莉道: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人想对马夫人宁铃不利,你就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她要诱你现身,再找人杀你!因为她一直将你当做最大的对头,最怕的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若不死,她就不敢出头。贺文海长长叹了口气,喝了第三杯酒。王永莉道:你可知道第一个要杀你的人是谁?贺文海道: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又岂止一个。王永莉道:但能杀得了你的人却只有两三个,第一个就是湘江老人!这回答并未出贺文海意料,他喝下第四杯,却又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