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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丁家的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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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他记得她第一句说的仿佛也是这句话:“你几时来的?”

“我要让你变成个真正的男人……”他记着,她的手导引着他,让他变了个真正的男人。“……因为很多事都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他忘不了她那缎子般光滑柔软的躯体,也忘不了奇异销魂的一刻。小翠!难道是小翠?难道是他的小翠?杜军军突然跳起来,黑暗中的人影已轻轻地将他拥抱。她的躯体还是那么柔软温暖,她的呼吸中还是带着那种令人永难忘怀的甜香。她在他耳边轻语:“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来?”

杜军军连咽喉都似已被塞住,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呼吸。“我知道你近来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你千万不能灰心,你一定能找到宫本藏木的,你若消沉下去,我们大家都会觉得很失望。”

宫本藏木的手在颤抖,慢慢地伸入怀里。突然间,火光一闪。黑暗的屋子里忽然有了光明──他竟打起了那打火机。他立刻看见了这个人,这个第一次让他享受到的女人。这个改变了他的一生,也令他永生难忘的女人,竟不是小翠。是沈三娘!×××火光闪动,杜军军的脸更苍白,竟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

沈三娘的脸也是苍白的,苍白得可怕,却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她想不到这里会忽然有了光亮?她身子半转,仿佛想用衣袖掩起脸,却又回过头来向杜军军一笑,嫣然道:“是我,你想不到是我吧?”

杜军军吃惊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沈三娘道:“你以为是小翠?”

杜军军没有回答他,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她。沈三娘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盯在他脸上缓缓道:“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也知道这打击对你很大,我到这里来,只因为我希望你不要为她的死太悲伤。”

她咬着嘴唇,迟疑着,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两句话:“因为你本该爱的是我,不是她!”

杜军军笔直地站着,苍白的脸仿佛又已透明僵硬。沈三娘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为她就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样一个人,所以你……”杜军军打断了她的话,道:“你错了。”

沈三娘道:“我错了?”

杜军军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却早已知道她并不是你。”

沈三娘怔住。这次吃惊的是她,甚至比杜军军刚才看见她时还吃惊。过了很久,她才能发得出声音:“你知道么?你怎会知道的?难道她自己告诉了你?”

杜军军道:“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再解释下去,因为这已不必解释。相爱的男女们在“相爱”时,有些甜蜜而微妙的感觉,本就不是第三者能领会的。沈三娘是很成熟,很懂事的女人,这种道理她当然能明了。她忽然心里起了种很微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了什么,这种感觉竟仿佛令她很不舒服,过了很久,才勉强点了点头,轻轻道:“原来你并没有爱错人。”

杜军军道:“我没有。”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坚定,很沉静,慢慢地接着道:“我爱她,只因为她就是她,我爱的就是她这么样一个人,绝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沈三娘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明白。”

现在她的确已明白,他纵然已知道她才是他第一个女人,可是他爱的还是小翠。爱情本就是没有条件,永无后悔的。她忽然又想起了宫本藏木,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爱错了人。杜军军忽然道:“南宫洪呢?”

沈三娘道:“他……他没有来。”

杜军军道:“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他的意思呢?”

沈三娘道:“我来告诉你,只因为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杜军军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但我却希望能将这件事永远忘记。”

沈三娘勉强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忘了。”

杜军军道:“那很好,很好……”他们互相凝视着,就好像是很普通的朋友一样。当他们想到在那黑暗的小屋中所发生的那件事,就好像在想别人的事一样。因为那时他们的肉体虽已结合,却完全没有感情──这种结合本就永远不会在人们心里留下任何痕迹的。就在这时,杜军军手里的火折子忽然熄灭。小室中又变成一片黑暗。虽然是同样的黑暗,虽然是同样的两个人,但他们的心情已完全不同。在那时,杜军军只要一想起她发烫的胴体和嘴唇,全身就立刻像是在燃烧。现在,她虽然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却已连碰一碰她的欲望都没有。他们都不再说话,因为他们都已无话可说。然后沈三娘就听见杜军军那奇特的脚步声,慢慢地走了出去。.................“我并没有爱错人──我爱的就是她,绝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南宫洪静静地听沈三娘说完了,心里却还在咀嚼着这几句话。他自己心里仿佛也有很多感触,却又不知是甜,是酸,是苦?丁小仙看着他,忽然笑道:“他说的这几句话,我早就说过了。”

南宫洪道:“哦?”

丁小仙轻轻道:“我说过我爱的就是你,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都一样爱你。”

南宫洪眼睛里却仿佛又出现了一抹令人无法了解的痛苦和忧虑,抬起头,凝视着东方已渐渐发白的穹苍,忽然问道:“你不会后悔?”

丁小仙道:“绝不会。”

南宫洪笑了笑,笑得却似有些勉强,道:“假如以后我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会后悔?”

丁小仙的表情也变得很坚决,就像是杜军军刚才的表情一样。她微笑着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爱你本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既没有别的原因,也没有别人*我。”

她笑得就像是这已随着曙色来临的光明一样,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希望。沈三娘看着她,想到了杜军军,忽然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因为他们敢去爱,而且能爱得真诚。她忍不住轻轻叹息,道:“也许我这次根本就不该再见他的。”

南宫洪道:“可是你见了也不错。”

沈三娘道:“哦?”

南宫洪道:“因为你们这次相见,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

沈三娘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南宫洪道:“他爱小翠,并没有错,因为他是真心爱她的。”

他微笑着,接着道:“这件事让我们明白了,真心的爱,永远不会错的。”

×××爱是永远不会错的。所以你只要真的爱上一个人,就尽量去爱,绝不要为了任何事而后悔退缩。只要你是真的爱,你就没有爱错人。但恨呢?“恨”是不是也永远不会错?杜军军面对着门,看着从街上走到这小饭铺的人,看着这小饭铺里的人走出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憔悴疲倦。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种从不知目的地在哪里的流浪寻找,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这种生活令他总觉得很疲倦,一种接近于绝望的疲倦。包在绣花手帕里那几张十块的钱,已被他花光了,他既不知道这是属于谁的,也不想知道。但他却很实在很想知道那金如意的主人是谁,只可惜这金如意打造得虽精巧,上面却没有一点标志,他现在又必需用它去换钱,用换来的钱再去寻找它的主人。若是没有这柄金如意,现在他甚至已不知该怎么才能生活下去。但是他却决心要杀死它的主人,这实在是种讽刺,世上却偏偏会有这种事发生──这就是人生。有时人生就是个最大的讽刺。杜军军忽然又想喝酒了,他正在勉强控制着自己,忽然看见一个很触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人衣着很华丽,神情间充满了自信,对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已很满足,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有把握。他也的确是个很漂亮,很神气的年轻人,和现在的杜军军,仿佛是种很强烈的对比。也许正因为这原因,所以杜军军忽然对这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也许他真正厌恶的并不是这个年轻人,而是他自己。这年轻人发亮的眼睛四下一转,竟忽然向他走了过来,居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上虽然带着微笑,却显得很虚假,很傲慢。他忽然道:“在下上官青。”

杜军军不准备理他,所以就只当没有看见这个人,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上官青”这名字,对他就全无意义,纵然他知道上官青就是上官世家的大公子也一样。“上官世家”虽然显赫,但对他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态度显然令上官青觉得有点意外,他凝视着杜军军苍白的脸,忽然将那柄金如意从怀里掏了出来,道:“这是不是阁下刚才叫伙计拿去兑换钱的?”

杜军军终于点了点头。上官青忽然冷笑,道:“这就是件怪事了。”

杜军军忍不住道:“怪事?”

上官青冷冷道:“因为我知道这柄金如意的主人并不是阁下。”

杜军军霍然抬头瞪着他,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上官青沉着脸,道:“这本是我送给一位朋友的,我到这里来,就是要问问你,它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杜军军的心跳忽然已加快,勉强控制着自己,道:“你说这柄金如意本是你的,你是不是能确定?”

上官青冷笑道:“这本是‘金大福’银楼里的名匠老董亲手打造的,刚才这店里的伙计不巧竟偏偏把它拿到‘金大福’去换钱,更不巧的是,我又正好在那里。”

“金大福”本就是上官世家的产业,他到那里去,也正是去提钱款的。这实在是件很凑巧的事,但世上却偏偏时常都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人生中才会有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悲剧和喜剧。杜军军沉默着,突也冷笑,道:“这柄金如意本来就算是你的,你现在也不该来问我。”

上官青道:“为什么?”

杜军军道:“因为你已将它送给了别人。”

上官青道:“但他却绝不会送给你,更不会卖给你,所以我才奇怪。”

杜军军道:“你难道认为我是偷来抢来的?”

上官青冷笑道:“无论谁想要偷他抢他的东西,只怕都不太容易。”

杜军军道:“你又怎知他不会送给我?”

上官青沉着脸,迟疑着,终于缓缓道:“因为这本是我替舍妹订亲的信物。”

杜军军道:“真的?”

上官青怒道:“这种事怎么会假?何况这事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杜军军道:“你有几个妹妹?”

上官青道:“只有一个。”

他已发觉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问的话越来越奇怪了。他回答这些话,也正是因为好奇,想看看杜军军是什么用意。但杜军军却忽然不再问了,他已不必再问。江湖中既然有很多人都已知道这件亲事,这条线索已足够让他查出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来。上官青:“你的话已问完了?”

杜军军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傲慢的脸,奢侈华丽的衣服,看着他从袖口露出的一双纤秀而干净的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巨大的汉玉扳指……这一切,忽然又使得杜军军对他生出说不出的厌恶。上官青也在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不是已无话可说?”

杜军军忽然道:“还有一句。”

上官青道:“你说。”

杜军军道:“我劝你最好赶快去替你妹妹改订一门亲事。”

上官青变色道:“为什么?”

杜军军冷冷道:“因为现在跟你妹妹订亲的这个人,已活不长了!”

他慢慢地抬手,放在桌上,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苍白的手,雪白的刀!上官青的瞳孔突然收缩,失声道:“是你?”

杜军军道:“是我。”

上官青道:“我听说过你,这几个月来,我时常听人说起你。”

杜军军道:“哦?”

上官青道:“听说你就像瘟疫一样,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那地方就有灾祸。”

杜军军道:“还有呢?”

上官青道:“听说你不但毁了三菱集团,还毁了不少很有声名地位的武林高手,你的武功想必不错。”

杜军军道:“你不服?”

上官青突然笑了,冷笑着道;“你要我服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杜军军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拔你的剑!”

×××三尺七寸长的剑,用金钩挂在他腰边的丝绦上,制作得极考究的鲨鱼皮剑鞘,镶着七颗发亮的宝石。上官青的手已握上剑鞘,他的手也已变成了苍白色的。他冷笑着道:“听说你这柄刀是别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看得到的,我这柄剑却并不一样,不妨先给你看看。”

突然间,他的人已平空掠起,剑也出鞘。闪亮的剑光,带着种清越的龙吟声,从半空中飞下来。只听“叮”的一响,杜军军面前的一只面碗已被剑光削成两半,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一张很结实的木桌也被削成了两半。杜军军看着这张桌子慢慢地分开,从两边倒下去,连动都没有动。旁边却已有人在大声喝彩!“好剑!好剑法!”

上官青轻抚着手上的剑锋,眼角扫着杜军军,傲笑道:“怎么样?”

杜军军淡淡道:“这种劈柴的剑法,我以前倒也听人说起过。”

上官青脸色又变了,厉声道:“只不过我这柄剑不但能劈柴,还能杀人。”

他的手一抖,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竟被他抖出了数十点剑光。突然间,漫天剑光又化作了一道飞虹,急削杜军军握刀的手臂。杜军军没有拔刀。他甚至还是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这闪电般的剑光。直到剑锋已几乎划破他的衣袖时,他的臂突然沉下,突然一翻手,刀鞘就已打在上官青握剑的手腕上。这一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算得很准而已──算准了对方的招式已老时,才突然地出手。但一个人若不是有钢铁般的神经,又怎么能等到此时才出手,又怎么敢!上官青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麻木,然后就突然发现手里的剑已脱手飞出,钉在对面的墙上。杜军军还是坐在那里,非但刀未出鞘,连人都没有动。上官青咬了咬牙,突然跺脚,人已掠起,从杜军军头上掠过去,伸手抄住了钉在墙上的剑,右腿在墙上一蹬。他的人也已借着这一蹬之力,倒翻而出,凌空一个“细胸巧翻云”,剑光如匹练般击下,直刺杜军军的咽喉。旁边又已有人在大声喝彩。这少年刚才虽然失了手,那一定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轻敌,太大意。他的出手实在干净利落,不但身法潇洒好看,剑法的轻巧变化,更如神龙在天令人叹为观止。他们根本没有看见杜军军出手。他们根本看不见。只听“咔嚓”一声,剑已刺在椅子上,椅上坐的杜军军,却已不见了。他又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才闪身避开这一剑。上官青明明看到这一剑已刺中杜军军,突然间,对方的人已不见。他竟连改变剑招的余地都没有。只有眼看自己这一剑刺在椅子上。然后他才觉得痛。一阵强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两把巨大的铁锤重重地敲在他肋骨间。他的人还未落下,又已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勉强提起一口气,才总算沿着壁慢慢滑下来,却已连站都站不稳了。杜军军正在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服不服?”

上官青喘息着,突然大喝:“你去死吧!”

喝声中,他又扑过来,只听剑风“哧哧”,声如破竹,他已正手刺出了四剑,反手刺出三剑。这连环七剑,虽没有刚才那一剑声势之壮,其实却更犀利毒辣,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手!杜军军身子闪动,忽然间已避开了这七剑。他虽然是个跛子,但脚步移动间,却仿佛行云流水般清妙自然。没有看见过他平时走路的人,绝不会知道这少年竟是个跛子。可是他自己知道。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如人的残废,所以才能比大多数不跛的人都快三倍。他下过的苦功也比别人多三倍──至少多三倍。为了这条残废的腿,他流过多少血汗和眼泪?别人非但绝不会知道,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上官青七剑攻出,正想变招,还没有变招,突然发现一柄刀已在面前。刀尚未出鞘。南宫青看见这柄刀时,刀鞘已重重地打在他胸膛上。他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眼前的金星消失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地上,胸膛间仿佛在被火焰灼烧,连呼吸都不能呼吸。杜军军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现在你服不服?”

上官青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但这种家世显赫的名门子弟,却仿佛天生还有种绝不服人的傲气。他竟挣扎着,又站起来,挺起了胸,怒目瞪着杜军军。鲜血已不停地从他嘴角流出来,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你去死吧!”

杜军军冷冷道:“我还没有死,你手里也有剑,你可以来杀我。”

上官青咬着牙,用力挥剑。可是他的手一抬,胸膛间立刻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这一剑刺过去,哪里还有杀人的力量。杜军军已根本不必闪避招架,剑刺到他面前就已垂了下去。刚才的喝彩,现在已变为同情的叹息。对一个骄傲的年轻人说来,这种同情简直比讥诮还难以忍受。上官青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突然大声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杜军军道:“我恨你?”

上官青道:“我跟你虽然无怨无仇,但我却知道你恨我,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是永远比不上我的。”

他眼睛里忽然闪动出一种恶毒残酷的笑意。他的剑锋虽然已无法伤害杜军军,但他却知道恶毒的话有时远比剑锋更伤人。他大声接着道:“你恨我,只因为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自己却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残废,是个见不得天日的私生子,杜文龙若是活着,绝不会认你这个儿子,你根本连替他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杜军军苍白的脸,突又变得赤红,身子也已又开始发抖。上官青面上已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冷笑着道:“所以你无论怎么样羞侮我也没有用的,因为我永远比你强,永远也不会服你。”

杜军军握刀的手背上,已又凸出了青筋,缓缓道:“你永远也不服我?”

上官青道:“我死也不服你!”

杜军军道:“真的?”

上官青道:“当然是真的。”

杜军军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话的……”他的叹息声竟比上官青的冷笑更冷酷,就在这种奇特的叹息声中,他的刀已出鞘。刀光一闪!上官青只觉得左颊旁有寒风掠过,一样东西从他肩头上掉下来。他不由自主伸手接住,突然发现自己肩头和掌心已全都鲜血淋漓。他摊开手掌,才发现这样冷冰冰的东西,竟赫然是只耳朵。他自己的耳朵。就在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耳朵上一阵比火焰灼热还剧烈的痛苦。他的上半身突然冰冷僵硬,两条腿却突然软了,竟又“扑”地坐了下去。他拿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臂上,就好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爬动,冷汗已雨点般从他额角上冒出来,他那张英俊傲慢的脸,现在看来已像是个死人。杜军军冷冷道:“我还没有死,我手里也还有刀,你呢?”

上官青看看自己手上的耳朵,牙齿“格格”地响,似已连话都说不出来。杜军军道:“你还是死都不服我?”

上官青—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了泪来,颤声道:“我……我……”杜军军道:“你究竟服不服?”

上官青突然用全身力气大叫:“我服了你。我服了你!”

他喊叫的时候,眼泪也随着流下。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死也不会屈服的人,但现在忽然发现恐惧就像暴风洪水般不可抵御,忽然间已将他的勇气和自信全部摧毁。他竟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杜军军脸色又变得苍白如透明,竟连看都没有再看他—眼,就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他走路的姿势奇特而笨拙,但现在却已没有人还会将他看成个可笑的跛子。绝对没有任何人!×××秋,秋风肃杀。杜军军慢慢地走过长街,风吹在他胸膛上,他胸中忽然觉得有种残酷的快意。他并不是个残酷的人,从不愿伤害别人,也同样不愿别人伤害他。但这世上却偏偏有种人总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强者,天生就有伤害别人的权力,而别人却不能伤害到他们一点。他们也许并不是真正凶恶的人,但这种要命的优越感,不但可恶,而且可恨。对付这种人唯一的法子,也许就是割下他的耳朵来,让他明白,你伤害了别人时,别人也同样能伤害你。杜军军已发现这法子不但正确,而且有效。金大福银楼的陈老板刚坐下来端起碗茶,茶就溅得他一身都是。他的手还在抖,心还是跳得很厉害,他从未想到他们的大公子也会痛哭流泪,现在只希望能装作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刚才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从对街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的茶碗立刻跌在地上,跌得粉碎。杜军军已走进了这招牌虽老,粉刷却很新的店铺,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么?”

陈老板只有点头。杜军军道:“那柄金如意是我送来换钱的,钱呢?”

陈老板赔着笑,道:“钱有,有……全都在这里,公子只管随便拿。”

他竟将店里的钱都捧了出来,就好像将杜军军当做了个打劫的强盗。杜军军心里忽然觉得很好笑。他当然没有笑,板着脸又道:“上官青只有一个妹妹?”

陈老板道:“只有一位。”

杜军军道:“跟她订亲的人是谁?”

陈老板道:“是……是丁家的三少爷,叫……叫丁小中!”

杜军军的脸色变了。陈老板却更吃惊,他从未想到杜军军听到这名字后,脸色竟会变得如此可怕!斜阳从门外照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脸似已透明如水晶。好汉庄的毒酒,易大经的消息,王大洪的毒剑,连伤两命的小笔……还有梅花庵外那个“人”──都到齐了么?忽然间,所有的事又全都随着这名字出现在他心里了。他的心似也变得透明如水晶。世上本没有能永远隐瞒的秘密,所有的秘密,现在好像忽然都已到了揭穿的时候。杜军军忽然大笑,大笑着走出去,只留下那莫名其妙的陈老板吃惊地坐在那里。他也从未想到一个人的笑声竟会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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