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与逃,情势万分紧张。“修越,快!越来越近了!”
眼见森林就在百丈之外,身后追兵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胭脂的声音显得无比急迫。不用说,背着燕陌的修越也听到身后由小渐大的追击声,整颗心不由得突突地跳动,原本沁在额头上的汗这会儿结了珠地不停掉下来,整张脸因为憋足了劲儿变得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则死死地盯着足下的路,迈动双腿,一步步朝目标奋进。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黑绿的森林就在眼前,神秘莫测。“驸马小心!”
随着可罗一声惊异的呼喊,修越与燕陌双双滚倒在地。原来,修越足下是道较高的冰坎,下面是松软的雪,他一脚踩下去,停不稳步。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跌下去。这一跌不打紧,反倒是两人朝下滑了好几丈才停住。虽然修越拼命地以自己的身体护住燕陌,但陡坡凹凸不平,有伤在身的燕陌经过这么一番滚滑,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又经撕裂,痛不堪言,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陌,修越——”胭脂挣脱可多的扶助,调回头朝下跑,哪里还来得及记得用剑凿冰停住身体?结果她冲过了倒地的两人,才硬生生顿住身体,再往回走去扶燕陌与修越。“你们没事吧?快……”“抓住他们!”
“杀死他们!”
“活捉燕陌!”
坡下人声越来越大,鼓噪极了。胭脂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双方距离较之先前又近了不少,近到她能够看清所有杀手们的衣着与神色,心立时跳得快不言喻,就连伸出去扶燕陌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快!”
这时,修越站了起来,可多、可罗也到了面前,三个人合力将一脸痛苦的燕陌架起。“不要紧。”
燕陌忍住疼痛,好言以慰。“你肩上的伤流血了!”
胭脂眼尖,将燕陌肩上衣衫隐隐渗出并不断在扩大的血迹看在眼里,急得语无伦次:“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来不及了,驸马爷。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
可多惊慌失措地道。“不用包扎了,赶紧走!”
因为失血,燕陌脸似白雪。修越见状更加内疚。“驸马爷,七殿下说得对,必须马上走,等到了林中再行包扎不迟。现在就由属下来背殿下吧!有可多扶着我,不会有问题的。你和皇后娘娘好生跟在后面。”
可罗边说边蹲身,没等修越同意,背起燕陌就走。可多紧张兮兮地走在前面为其开道,不时伸手帮扶。“陌,你忍一忍,等进了森林就好了。”
胭脂深吸几口气,言语鼓励地道,坚持不懈地迈动早就重得像灌了铅的双腿。此时此刻,她的身影在修越的眼里简直就是柔弱的代名词。“我牵着你!”
一句清风般惹人心醉的话语后,修越箭步向前,左手一张,将胭脂右手连带长剑一同抓在手里。冷不丁被修越这么一握,胭脂快得不可思议的心跳倒停顿了那么一瞬,仰脸一瞥,恰见他情根深种的双眼,像一汪透澈的泉,清冽得没有任何罪恶可言。“我牵着你!”
看出胭脂目光中的迟疑,修越温情地重复着话语,手握得更紧。他早已注定不能成为那个可以与她牵手的人,但至少现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握紧她的手,与她一起面对困境,如此足矣。这一刻,她的心突然软得好像有一匹丝绸细细柔柔地滑过似的,而她唇畔那抹不自在的情绪立即退隐得无影无踪,脸上闪现着安心的笑意,道了声:“好!”
阳光下,冰雪之光灼目至极,三人在前,两人断后。那个被世人认作孤傲无比的战争主宰——奚桓带着数十以计的杀手朝五人狂追狂赶。每一个人的心都在不同程度地收缩、颤动,等待这场即将到来的、极有可能改写四国历史的争斗。森林近了,双方的距离更近了,杀手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燕陌,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奚桓内力充沛的声音萦绕而来。眼见还有十数步就到了森林,胭脂却已能明显听到身后传来的一片脚踩在冰雪上的声音,不禁失声大叫:“可多、可罗,再快一点!”
“快呀!”
修越拖着胭脂吃力地爬上一个雪坡,身形踉跄。“修越,恐怕来不及了。你快放开我,我阻止他们,你带着他们先走。”
力不从心的胭脂试图用力甩开修越的手。这是一场无可避及的杀戮,如果送燕陌回城的代价是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她愿意犯险,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因为她在乎他,也因为她对燕康有承诺。意识到她的真实想法,修越用力拽紧她意欲滑开的手,吼了一声:“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
“修越,你快放手,来不及了。相信我,只有我可以阻止奚桓。”
胭脂气急败坏地回答。“不行,你这是去送死。我死也要带你走。”
修越一口否定她的话:“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幸幸福福地活着。即使要有人去抵挡,那个人也该是我。”
森林近在眼前。杀手们虎视眈眈,呼声如潮。剧烈的颠簸让燕陌血涌如注,浸过衣衫,将可罗身上的衣服都沾湿了。他听到胭脂与修越的话,亦听到杀手狂烈的呼喊,但他的意识已经显得模糊,无法出声阻止,只能向上天祈祷着他们能再次化险为夷。“你听着,胭脂。即使让他们踩着我的尸体前进,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
他欠她的宁愿用生命去还,也不要她离开他的世界。“你疯了吗?我的体力已经耗到了极致,无论如何也翻越不了寒山。不仅如此,我还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胭脂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不允许。”
修越话声一落,一枚喂过毒的菱镖擦耳而过。这时,一声大叫插了进来:“我去!”
只见可多提剑返身朝坡下冲过去,快得修越与胭脂来不及喊叫。“驸马爷、皇后娘娘快走!”
背着燕陌的可罗深弯着腰,使出吃奶的力气道。与此同时,‘叮叮叮’无数声脆响炸开了,那是毒镖与剑接触所发出的声音。可多!胭脂猛地一惊,回首望下,正见可罗舞着剑拼尽力气地挥落密集的毒镖,难以遏制内心的悲伤,尖叫起来:“可多——”她知道可多这一去,必死无疑。“快走!”
修越忍住落泪的冲动,狠狠地拽住她的手,逼着她前进。可多,你是好样儿的!十步……五步……触手可及的原始森林……修越眼中生出绝望中的希望。十步……五步……唾手可得的胜利征服……奚桓眼中泛出美妙而狂野的骄傲。但,震天的呐喊,惊天的逃亡,只在可多一声惨烈的叫喊声中暂时落幕。血染红了雪,浸透了冰,无数毒镖洞穿了可多的身体,他倒在回家的路上,再也不能站起来。万籁寂静,没有风,没有云,只有普照的阳光。修越拽着胭脂的身影终于没入森林。全体杀手站在浑身是血、已然死去的可多面前,没有理由地怔了一阵。只见奚桓唇角一勾,淡淡地道:“他是真正的武士。”
临昭沉默了。凌峰望向奚桓,又望向临昭,无从言语。直到奚桓用剑指着黑夜般深沉的森林,喃喃地道:“给我追!”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般领人冲入森林。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遮挡了阳光,空间显得极端阴暗,仿佛天快黑了似的。不知究竟有多厚的陈年落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看上去昏昏惨惨,很怕人。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丝鸟兽虫鸣。四人在树木荆棘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奔逃,不时踩出哗啦啦的响声。这声响与四个人浓重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急促极了。虽然来的时候,修越已经在一路上做了路线标记,但追兵近在咫尺,哪里还来得及沿线查看?尤其在可罗还背着燕陌、胭脂的身体状况也非常糟糕的情况下,前行的速度本身就很缓慢,根本不可能再耽误片刻。燕陌的伤还在继续涌血,浸透了可罗的衣衫,惹得可罗又惊又怕,连声呼唤:“殿下,殿下……”燕陌初时还能清楚回答,但由于意识逐渐薄弱,答话声渐渐埋没在了匆忙的脚步声中。“驸马爷,殿下的伤必须包扎。”
满额的汗水顺着可罗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淌,脚下的步子却使终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