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就这样齐生生地倒了下去。放眼一看,竟然没有一支箭是浪费放空的!惊惧,骇然,却不肯后退。这就是禇嫣的军队!也是她过去无往不利的最直接原因,因为她的原则是:退缩不前的人下场会比死在敌军手里还要惨,所以无人胆敢背叛,就算知道是死也得冲上去。不需要她再次下令,士兵们再次蜂拥而上。新一轮箭雨飞射而出!血色烂漫!“为皇后而战!为苍隐未来而战!”
临昭拔剑而起,一马当先,嘶吼着冲向灰绿色云彩。接着,无数同样悲壮的吼声附和而鸣。数十条英勇挺拔的汉子追随临昭挤入褚旭军队的阵列。杀杀杀!砍砍砍!满地打滚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的血红液体!混战,死亡是如此之近,而伴随死亡的是以鲜血祭奠而成的荣誉与信念。褚嫣立在马背上,锐利的眸早就注意到山头的废宅,一个眼神示意,身边就有两队人马分列出去,分赴山包四面,意在围困胭脂。混战中的临昭见状,轻吹口哨,两小队杀手便越过障碍,试图挡住两队围山的褚旭兵。与山包下热血沸腾的争斗不同,废宅中满是胭脂饱尝辛苦的叫喊!一声声,一次次,都是痛,又都是爱!“娘娘加油,殿下的头露出来了……”宫女双手握拳,恨不能将自己的力气借给胭脂。“吸气——呼气——坚持住——再来——”御医用棉布不断替胭脂擦试汗水,极有节奏地帮助她呼吸用劲,而他自己头上的汗却滚滚而下!“热水——”杀手动作笨拙地端着温热适度的热水,隔着布帘叫唤,因听见胭脂叫声而皱得死紧的眉头再次加深!一个宫女慌忙出来接走他手上破损的盆,瞥了眼杀手花猫样的脸,心乱地道:“太少了,再去烧!”
杀手得了命令,赶紧退出,一刻不得静的情绪被山包下的混战再次打乱,将头伸进外屋,提醒道:“已经打起来了,御医大人!”
全神贯注的御医神情一乱,“什么?”
反是宫女冷静了点,道:“大人,别发楞,快帮皇后娘娘……”“娘娘,你再加把劲儿,孩子就快全出来了!”
胭脂将杀手的话都听进心里,张口一声嘶哑的嚎叫,响彻云霄:“啊——”头顶的蓝天白云突然之间变得眩目起来,动而不止!“生了,生了!是皇子!恭喜娘娘!”
宫女喜极而泣,利落地剪掉脐带一头,赶紧抱起通身粉红的小人儿,递给御医,却听胭脂痛苦地呻吟起来:“不太对……”“娘娘,怎么了?”
另一个宫女明显发现胭脂脸色变暗,虚弱而乏力。“好……像……还有……”胭脂感觉体身还有东西在浮动,阵痛还在持续,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什么?还有?”
御医大异,吩咐宫女:“再看一下,可能……可能是双生……”“什么?”
宫女呆了一下子,赶紧查看,而后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是……是还有一个……快!娘娘,使劲……”“我……我不行了……”胭脂四肢无力,头耷拉在绣枕上,发丝缠结,眼神欲困。御医以为胭脂是因第一胎生产异常限辛,用力过度,加上又是不足月的早产,便不以为意,只一个劲儿地鼓动她,“娘娘!为了小皇子,请您再努力一次!”
“娘娘,加油!”
因为已接生一个,两个宫女信心十足,便齐声呼喊。御医赶紧以丝绢蘸了温水轻轻擦遍初生皇儿的身体,迅速将其包裹在早就备好的暖褥中。小皇儿闭着眼,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就像感应到胭脂亲身经历的痛楚一样。此刻的胭脂依然疼痛钻心,瘦弱的十指紧紧捉住身下的锦被,硬是将被子抓出几个口子出来。在她耳边漂浮的不单是孩子的哭声,更多的是山包下震耳欲聋的杀斗声……孩子……还有一个孩子……加油……浓重的呼吸,把所有力气都积攒到一起……“娘娘……啊……”宫女们查看之后,透着喜悦的声音暗藏惊恐,涨红的脸渐转雪白,好像见了鬼似的!灼热的液体随着第二个拥有柔嫩肌肤的孩子的出现急泄而出!“生了!是皇女!”
空着手的宫女再次抱起,但那孩子的身上所染的不单是羊水,还有另一层血红!火辣的痛几乎使胭脂背过气去,身体像瘫痪了一样,再也没有力量了,动也动不了,双腿甚至开始麻木……生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她淌着泪水的眼张着缝儿,看见宫女手上的孩子,一切都明白了……皇子、皇女……她与桓的儿女,一双!没有遗憾了,再也没有遗憾了,她可以去见桓了!桓……我的桓!脸上泛起无比温柔的笑,紧捉住被褥的手缓缓松开,姣好的双唇默默念叨着‘桓’字,破烂屋顶上的那片天轻轻浮现出一张妖冶的面孔……桓,你来接我了吗?是血崩!“快为小公主洗涮!”
御医一看即知,伸手拖过药箱,一边对宫女一说,一边连滚带爬地将脑袋伸到外间叫喊:“来人……来人……”正好两个杀手各端一盆热水进来,听见内屋婴儿哭声,又看御医脸上不见半点喜色,狼狈不堪,放下盆,连珠炮一样地询问:“生了吗?娘娘安好吗?”
“双生儿,一男一女!快去个人,传我的话给临团主,娘娘血崩……有生命危险……”“什么?”
“快去!对临团主说,得找人去寻黄酒!救命之用,要快,否则……”紧张过度,御医眼泪飙射,语速比山下士兵们的箭还快。血崩会要了皇后娘娘的命!杀手们捕捉到这点信息,吓得夺门而出:“就去!”
御医吩咐完,爬回内屋,目光触及胭脂身下锦被越来越明显的血红影子,哆哆嗦嗦地道:“快,为娘娘进行穴道按摩,缓和状况。这儿……这儿……轻一点……”宫女们将孩子放在胭脂身体左右两侧,听命而行,一边尽可能为胭脂清洁擦拭,一边进行穴位按摩,以缓解胭脂所受的摧残,哭得泪人儿似的,“娘娘,成千上万的敌军您都不怕,可不能就这样丢下小殿下和小公主……您要保持清醒!听!小殿下和小公主在哭呢……娘娘,您别放弃……”御医手足无措地从药箱里翻出生地黄、当归尾,丢进随身而备的木碗里,卖力地以舂杵研磨起来,“娘娘,您忍一小会儿!不会有事的……您要相信臣的医术……”胭脂满足地听着两个孩子清脆的哭声,听着山下愈演愈烈的战斗声,心柔软得像头顶上飘荡的白云。努力地移动渐渐失力的双手,想逗逗小脸皱皱巴巴的一双儿女,却使终不成功,只能转动眼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眸中满是身为人母的慈爱,却又洋溢着璀璨华丽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