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腊月二十四。一直小雪不断的汴京，不知为何突然在夜里下起来鹅毛大雪。纵是如此，紫阳宫侧宫门处，递牌子进宫见贵人的马车一辆也不少。东凰宫的侧宫门处，寥寥的停着庆国公府与左丞相府的马车。赵承徽母府远在西北，再加上她只是从六品太子承徽，是不够母府叩见的资格，所以入府宫三年来也是冷冷清清的。而此时，昭坤殿正殿内，端坐着庆国公夫人夏氏，及左丞相夫人言氏。都灵婉由珍麽麽搀扶着，缓缓走入。“臣妇叩见大侧妃娘娘，千福金吉——”夏氏与言氏，立即两叩六礼，行君臣大礼。“祖母、母亲请起！”

昏迷好几日，昨日才渐渐转醒，她依然有些无力，却因今日小年，不得不起来让她俩叩拜。“娘娘身子一直不见好转，老妇与公爷甚是担心，”夏氏面色平淡，不紧不慢的说着，“却一直不得见，只能干着急。”

言氏一脸忿忿地看向一边。都灵婉含笑看着夏氏，笑意不达眼底，“劳祖父祖母挂念，是孙女不孝。”

“臣妇惶恐！”

说着惶恐，夏氏的脸上除了不在意，也没见到一丝半点的惶恐，“娘娘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祖母说的是，孙女记住了。”

都灵婉用眼神示意着青兰，“这里是各地贡品，平日里虽然有些也会送入国公府，只是等级不如这些。”

说着，说着站起来，走到礼盘旁边，“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知道祖母、母亲今日入宫，特地赏赐下来的。”

“你还说太子殿下不疼爱苒儿，瞧瞧这些赏赐，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得到的。”

夏氏瞧着礼盘上的物件，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娘娘，”桂麽麽疾步走了进来，“赵承徽听说，庆国公夫人与左丞相夫人来了，在殿门口叩了礼，正准备离开。”

“请进来吧，”这赵承徽是个会卖乖的，上回徐内官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她挑的事儿，今儿这般又是做给元寅殿的那位看的，“外面大雪皑皑的。”

“喏。”

不一会儿，只见一位身着粉蓝色宫服，头戴莲花官簪的女子，脚踩莲花般，缓缓步入，“妾身叩见大侧妃，给国公夫人、丞相夫人见礼了。”

“给赵承徽搬把墩椅。”

都灵婉亲手扶起她，顺势拍了拍她披风上的雪花，“这么大的雪，其实你不用亲自过来的，遣了宫女过来就是。”

“妾身听说，庆国公夫人端庄秀丽，儒雅大方，左丞相夫人柔美内敛，貌美如仙，好奇极了，这就厚着脸皮过来拜礼。”

赵承徽不好意思的说着，瞧着，“打扰娘娘一家相聚，还请娘娘宽恕。”

庆国公夫人倒是端庄秀丽，出自大家，可是那是指的庆国公原配夫人，蜀王的嫡亲妹妹，而不是现在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夏氏。左丞相夫人貌美如仙确实指的是都灵婉的母亲柔夫人。“瞧你说的，都知道你母府远在西北，你若不嫌弃，就留在这里闲话家常吧！”

都灵婉不辞反留，让赵承徽、夏氏心里觉得奇怪。言氏没有什么微词，默默的坐着听她们说。只是从赵承徽夸过庆国公夫人之后，夏氏的面色讪讪，不到一个时辰便请辞离去，赵承徽也跟着告退。“母亲有话与女儿说？”

看着坐着不曾挪动的言氏，都灵婉让青兰换了些热乎乎的茶水与糕点，“现在没人，母亲有话但说无妨。”

“臣妇也没有其他的话，只是想知道娘娘进宫后，一切是否还好？”

言氏说着说着，不自觉的流下泪水，“身子好些了吗？”

都灵婉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言氏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是都灵苒未必会领情。庆国公说过，都灵苒四岁就在他身边，由他亲手养大，从那之后，非节庆或父母生辰，是不得相见的。听秋佳说过，她十岁那年，言氏不知为何重病不起，她所生的几个孩子都轮番侍疾，可都灵苒连见都没有来见一面，就可想而知母女感情淡薄到什么程度。都灵婉见过言氏给都灵苒备下的嫁妆，那可是一个母亲满满的愧疚与长远打算。她有些心软的看着那双渴求的眼睛，徐徐道出，“是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只是躺的时间比较久，所以显得有些无力气罢了。”

言氏擦了擦下巴上挂着的泪珠，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婉儿，是母亲不好，没有看好你，这么多年也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你，对不起。”

都灵婉看着她，无法言语，也不知该言语些什么。她知道她不是她，而是她。看在言氏的眼里便是不可谅解，她内心充满针扎一般的疼痛，可还是努力哆嗦的说着，“我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对你的寻找，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找到你，可是都是无劳而返。多少次看着与苒儿背影相似的女子，我都以为是你，可当我追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是，不是你。”

都灵婉转头看向另一侧，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有些不忍直视言氏双眸。“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个以后会告诉你的，只是如今我真真担心你的身子。”

言氏顿了顿，伸手握住都灵婉冰凉的双手，“虽然毒解了，可是毒性却比毒更加可怕。”

“你连我中毒都知道，看来这昭坤殿里，你的眼线也不少啊！”

都灵婉笑着，看着言氏，言语里带着丝丝的寒意。言氏自然是听出她的疏远，可她不介意，她只想知道她的一切，以前的，现在的，以后的。她离开她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婉儿，我可以帮你解掉毒性，让你痊愈。”

“不用了，太子殿下让邓太医一直在为我诊治，你不用担心。”

都灵婉淡淡地说着，神色中渐渐有了倦意，“你如果不急着回府，便留在兰林殿里吧。”

“好，我等你。”

言氏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疏离与冷淡，一心只想多和自己的女儿呆在一起。“兰林殿内，你不用过于拘谨，随意些！”

都灵婉看到她跟在自己身后一并走出来，边和她随意说着，“如果累了，后殿也有休息的耳房。”

“要么，我陪你回漪兰殿吧，”言氏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我不会吵你的，坐在一旁就是。”

“不用了，我睡觉时，不太习惯旁边有人，”都灵婉实在不习惯有个人突然这么讨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