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东看着瓷碗里的面疙瘩，有些走神了。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是分量十足，满满的一大碗。王雨荷还以为他又要发脾气打人，红着眼眶说：“家里的猪油吃光了，我...我晚上就去找张婶儿再借点钱。”

自从果果出生，杨卫东就一直游手好闲，成天和几个村里的狐朋狗友喝酒赌钱。没有经济来源，家里没钱了，杨卫东就会开口找她要。没有？那对不起，绝对会让她皮开肉绽，很多时候王雨荷只能挨家挨户去借钱。可是往往能借到的钱也就是五毛一块，根本供不住杨卫东吃喝嫖赌。或许是见杨卫东一言不发，王雨荷赶紧擦擦手，把果果抱了过去，“我现在就去借钱。”

她并不知道，此刻杨卫东心里五味杂陈。他以前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有老婆孩子，并且他也不擅长照顾别人。杨卫东轻叹一声，招呼道：“你忙活一天了，先坐下吃饭吧。”

他现在还无法决定，要不要扔下这对母子离开小山村。以他的商业头脑和社会经验，如果离开村子去90年代的沿海城市，保准能抓住商业风口，重新开展商业帝国。在他沉思之际，果果抢在麻麻前面急促的说道：“我不饿，你不要打麻麻就行啦...”杨卫东微微一怔。记忆中，似乎杨卫东给她们两娘儿定下过很多规矩。拿吃饭来说，女娃是不能上桌的，只能等他吃完以后，才可以去厨房吃剩饭剩菜。王雨荷紧紧抱着果果，撩了撩头发说道：“我也不饿。”

见状。杨卫东看着母女娘瘦弱的身子，明显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而且面黄肌瘦，不知道挨过多少饿。他起身拉着王雨荷坐下，皱着眉头说：“今天我吃剩的。”

又蹲下身体，捏了捏果果的脸颊，挤出笑容：“我去给你拿碗，好不好？”

他尽量让自己和蔼一些，可果果却被吓到了，紧张的缩进王雨荷的怀里，埋着脸不敢说话。当他要去拿碗的时候。王雨荷突然崩溃的喊道：“杨卫东，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你要是想打我...你打啊，你打，我让你打！”

她激动的把果果护在身后，冲上来拉扯杨卫东的衣服，最终瘫软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迷茫的说道：“你打我啊，别送走果果，我求求你了。”

果果也哭了，瘦弱的手臂死死抱住杨卫东的脚踝，哭嚷道：“别打麻麻...”她们...杨卫东表情凝重起来，他不是不知道90年代农村的重男轻女。女娃没劳动力，又不能给本家传宗接代，长大了还要嫁人，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是累赘！所以很多农村女娃，打小一生出来，就会面临着送人，被丢弃，被卖掉。只有这样，家里才能继续生孩子，才能免于计划生育的高额罚款。杨卫东将果果抱了起来，拉王雨荷起身时，当摸到她掌心一个个老茧的时候，心弦又被触动了几分。她才二十三岁。可是现在看上去至少三十岁以上。王雨荷嘴唇颤抖，浑身冰凉，突然迷茫的看了杨卫东一眼，“只要留下果果，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杨卫东曾经说过，反正生不出男娃，还不如让她出去‘上班’！“吃饭！”

杨卫东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厨房。锅里还剩了七八个面疙瘩，这点便是娘俩一顿的食物。杨卫东拿起一个瓷碗，将锅里所有面疙瘩都盛了出来，端到外面放在桌上。抱着果果说：“爸爸喂你吃！”

王雨荷看着这一幕，整个人愣住了，难不成他真的转性了不成？他以前从来不抱果果，也基本上不会说话。王雨荷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端起饭碗，夹起一个面疙瘩咬了一口...沉默几秒后，她突然喜极而泣，杨卫东居然没有打她，反而是很有耐心的喂果果吃饭。“卫东，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王雨荷咬了咬嘴唇，放下碗筷，急促的说：“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就种田，养猪，过日子，怎么样？”

她生怕杨卫东下一秒就会后悔，赶紧接着说道：“明年，我们去找猪贩子多赊几头小猪仔，我不怕苦，不怕累，等养大了杀肉，说不定还能卖不少钱！”

其实她说这番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有了钱，就意味着能交得上计划生育的超生罚款了。这顿饭吃完以后，杨卫东喝掉瓷碗里仅剩的一点面汤，说：“今天早点休息。”

他也很累，醉酒的状态刚刚过去，头疼的症状让他非常难受。王雨荷收拾了碗筷，说：“我去喂猪。”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无比尖锐的女人声音：“王雨荷，你给我出来！”

来人名叫李秀碧，和杨卫东同村，因为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平时趾高气昂，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王雨荷一听是她的声音，顿时慌了神。一个星期前杨卫东闹着要喝酒，果果又感冒高烧，她实在没办法就求李秀碧借了10块钱。当时说好一个星期还钱，照日子算刚好就是今天。杨卫东抱着果果来到门外，看向身穿格子衬衣的李秀碧，冷声道：“你嚷什么？”

李秀碧并不是一个人来讨债的，她还带着一个杀猪匠。看见杨卫东在家，杀猪匠有些紧张的说：“死婆娘，你不是说她男人不在家吗。”

李秀碧也很纳闷儿，她可是亲眼看见杨卫东喝倒下的，这么快酒就醒了？不过今天说什么也要把钱拿回来！李秀碧一只手插着腰，另外一只手指着王雨荷，骂道：“杨卫东，你家媳妇儿借钱不还，说话不算数，我今天是要钱来了！”

杨卫东也懒得扯皮，冷声道：“欠你多少？”

“10块！”

李秀娥伸出一根手指。在90年，10块钱绝对不算少，要知道逢着村里的红白喜事，随个大礼也就是五块钱而已。杨卫东知道家里没钱，正在想对策的时候，李秀碧冷哼一声，抬手指向猪圈，“我早就知道你们还不起，没事，杀猪抵债！”

一听这话，王雨荷顿时急眼了。“不行，坚决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