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子侄们齐刷刷跪下，梁大仁也是老怀大慰。这些兔崽子总算有了出路，自己也算对他们的爹妈有了个交待。十来年前，刚刚占领了吕宋的西班牙人见到当地的明人和明廷过往甚密，开始怀疑明廷有侵吞吕宋的野心。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对当地的明人进行了血腥的屠杀。梁大仁当时是西班牙炮兵的一个小头目。为了不让他通风报信，上官找了个借口把他调到了一处偏远之处。但是他心思机敏，再加上对于西班牙人对明人的不满早已察觉，所以偷偷打探消息。终于被他得知了西班牙人的计划。他也不管什么军职，回到所住之处，通知家族老小，周边乡亲。连夜坐着大明商船逃到了澳门。奈何走得太急，没有随身带上什么财货。他们梁家在吕宋奋斗了好几代，凭借吃苦耐劳，也积蓄了相当的家底。只是大明人土地观念颇重，他们积蓄的家底全都换成了庄园的土地。而土地想要转让可不是一时半会何以做到的。总之当他们家族来到澳门的时候，已经一贫如洗。梁大仁还算幸运，他凭借自己军中服役经历和对火炮操作的熟悉，在一家澳门葡萄牙人开的铸炮工坊当了工匠。薪资也还算可以。奈何整个家族，就他找到体面的活计。他身为族长，时不时要去补贴家里其他的成员。日子抠抠搜搜，勉强温饱。前两年，情况越发糟糕。工坊的洋鬼子老板越来越不待见他。嫌他薪俸太高，所会的手艺又已经过时了。他随时有丢掉饭碗的危险。另外家族里的小兔崽子们都已经长大了，窝在澳门那个地方，又找不到什么好营生，眼看着一天天就要荒废下去。就在这时，一个大明来的官员找到了他。据他介绍自己是辽东宁远卫兵备佥事袁崇焕的手下，来这澳门是找精通铸炮使炮人。如果有愿意跟着他去宁远城，薪俸从优，还会为他们向朝廷讨要个官身。梁大仁犹豫了。对方给出的待遇是他求之不得的，但他也听过西方的一个谚语“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宁远城他托人打听过。不是什么善地。自从前两年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于女真之后，辽东的局势已经糜烂不堪。明军大部分兵力都退回了山海关，只有宁远城孤悬在山海关外两百里。如果女真再来攻伐，宁远城必然不能幸免。思来想去，也征求了家里这些小崽子的意见，最后他终于拍板，出来搏上一搏。然后，他立马辞掉了工坊的活计，带着家里的子侄跟着袁崇焕的手下，风尘仆仆来到了宁远城。来到宁远城后，袁崇焕给他委以重任，让他担任城里炮术教习。他也算是兢兢业业。然而他心里却不怎么有底。因为他的技术和见识有点过时了。现在还能吃上口饭，等到过几年，恐怕他和他的这些子侄们都要被扫地出门。正因为有这个心思，虽然今天在这城头的打赌他输了，丢了颜面，但他的子侄能拜入马钧的门下，学习厉害的西洋操炮之术，他也是老怀大慰。就在梁大仁走神的时候，袁崇焕走了过来。“恭喜梁师傅了。”

袁崇焕朝梁大仁拱手贺喜，接着对马钧道：“你们方才所说我也听到了一些。我就有一个疑问。”

“请说。”

马钧面无表情。“你看，为了能够打中那五百步外的靶子，我们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了。可若是临阵之时，女真人又哪会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让我们从容准备呢？”

袁崇焕郑重道。“呵呵，这有何难？”

马钧也难得说了句古文。“我们只要事先确定好射击诸元，就可以不用临时计算，最短时间进行发射准备。”

“射击诸元？”

袁崇焕不解。“可否细细讲来。”

“没问题。”

马钧道：“射击诸元就是大炮射击时的各种参数……哦，就是大炮的装药量，弹丸的重量，大炮的仰角等等。我们事先计算好射击不同区域所需要的射击诸元，编制成表，战时只要按照参数表查找就可。省去了临阵计算的麻烦。我估计，如果事先定好射击诸元表，射速可以提升至少一倍。”

“妙，此计甚妙！”

袁崇焕赞出了声。这个办法的可操作性很强，更可贵的是，触类旁通之下，似乎可以用到其他的地方。至于说什么地方，袁崇焕一时没有想到。试炮一事到此结束。袁崇焕当场和陈珂商量，商定让马钧留在宁远城。尽快做出城墙上每一门炮的射击诸元表，同时作为炮术教习，指点梁大仁的子侄学习弹道之术。众人散去，城墙上就剩下陈珂和袁崇焕两人。陈珂想起了水泥的事，问道：“不知这水泥砌墙可否顺利，可要我的帮助？”

“无妨无妨，一切顺利。孙大匠尽心尽责，一切有条不紊。据估计三个月后宁远城就能完成外墙面的修葺。到那时候就能开始在觉华岛筑墙了。”

“哦。那个姚抚民同意了吗？”

陈珂有点关心这一点。先前他见姚抚民的时候，对方可是表示出对袁崇焕的敌意和对岛上筑墙的不屑的。“呵呵，原本那个老顽固死也不愿意。说我是劳民伤财，徒费民力。后来还是金士麒和他说了水泥之便利后，他才勉强同意的。”

“袁大人你和金士麒联系上了吗？”

“是的，我抽空和他见了一面。对方对我有投效之心。可我现在这个处境哪有提携他的本事？”

袁崇焕无奈叹气。现在袁崇焕外忧内患，自顾不暇。他接着道：“索性我让他先待在觉华岛上，整兵备战。来年也可以配合陈公子你们的作战计划。”

陈珂点了点头，此为妥善的安排。关心完城墙的事，谈话陷入短暂的沉默。陈珂面向袁崇焕道：“袁大人，这里暂时事了。我们要回柳郦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