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蛋退回了方阵。方阵变得肃静，没有了方才的骚动。李华扫了眼众人，心下还算满意。总算还有点血性。王铁蛋的经历并不是个例，这群曾经的“流匪”之所以沦落到当流匪的地步，大多都是因为女真人的原因。他们基本上都和女真人有着血海深仇。李华也知道这一点。先前训话的时候，他们表现出的是对女真人的恐惧，这是非常不利于队伍的建设的。所以李华借着王铁蛋这个例子，就是要激发出他们对女真人的痛恨，也激发出他们身为军人的血性。李华接着训话。“我也知道你们过去都是流匪，或多或少干过一些歹事。这也情有可原，我不再追究。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葫芦营的官兵不得再去劫掠百姓，违者定斩不饶！”
听到这话，才安静下来的方阵又传出议论声。“不去抢我们吃什么？”
“我们也不是官军，朝廷也不会给我们发饷发粮啊……”“就是就是，我看这柳郦城也没多少粮食……”“肃静！”
李华举起手，制止了窃窃私语。“关于军粮，你们大可放心。其一，宁远城的袁崇源袁大人调集了一批粮食，正在往我们这里押运。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解决眼下缺粮的困局。其二，我们柳郦城正在大面积种植土豆。这种作物产量极高，完全能够供应葫芦营所需。其三，入秋后我们就会去宁远城帮忙驻守，他们到时候也会解决我们吃饭的问题。”
“那军饷从哪里来啊？”
有人问道。“至于军饷……”李华顿了顿语气。“去抢不就行了吗？！”
“那还不是和当流匪一样？说的那么好听，不能劫掠百姓。”
有人大声嘀咕。“我说是抢我大明百姓了吗？！”
李华斥道。“女真那么多人，那么多地盘，那么多城池，不能去抢吗？！就许他女真人来抢我们汉人，不允许我们汉人去抢他们女真人？！除了女真人，还有蒙古人，除了蒙古人，还有朝鲜人，除了朝鲜人还有那东瀛人。和大明比起来他们的确不算多有钱，但是供养我们这些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教官，不是我们不想去抢，他们这些人打仗比大明官兵厉害，我们抢不过啊。”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出。“谁说的？出列！”
李华命令下了好一会儿，才从方阵中间磨磨蹭蹭挤出来一个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敦实的块头。一张国字脸平平无奇，额上浓密的连心眉毛让人印象深刻。男人走到李华跟前，抱拳道：“拜见教官，卑下张铨。方才之言是我说的。”
李华看他做派，问道：“你可是从过军？”
张铨道：“卑下不才，曾在边军效力，曾做到过总旗。”
总旗就是总旗官。明朝一个卫所大概五千人。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又下辖十个百户。每个百户下面是两个总旗。总旗官大概管着五十个人。算是基层的军官。张铨见李华看着，接着道：“卑下十六岁从军，效力于大同左卫。打了十来年的仗。和蒙古鞑子打过，和建奴鞑子也打过。论野战，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这些蛮子从小不事农耕，游牧打猎，与弓马之事颇为精熟。若是野外遇上他们的骑兵，我大明军队除了结阵固守，无有太好的方法。先前将军说要抢他们以补充军资，恐怕不妥。”
缓了口气，张铨继续道：“另外将军又提到朝鲜。据我所知，那些朝鲜人倒是和我们汉人习性颇为相近，也深谙我们汉人的守城之法。可我们葫芦营区区五百之数，又无兵力优势，也无攻城器械，想要劫掠他们朝鲜人，也是难上加难之事。还有就是那东瀛人。万历的时候，我们大明和他们东瀛在朝鲜打过一仗。虽然我们赢了，但是其实赢得也很艰难的。更何况东瀛和我们大明隔海相望，想要劫掠恐是不易啊。”
张铨说完看向李华，想要观察李华的表情。李华倒是没有什么不悦，对方说的都是些肺腑之言。于是和颜悦色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唯独没有提到火器。可是在大同左卫没有用过？”
张铨摇头苦笑道：“卑下原先的确没用过火器。不过我也是在战场看到过火器对阵的情形。”
在明末这个时候，军队中的火器已然不算少了，但是火器并不是每个部队都有，张铨所在的骑兵百户就没碰过火器。但是他是在军阵之上看到过火器阵仗的，所以他也不是一点不了解。他接着道：“不瞒教官，我大明的火器种类数量颇多。但是大多花俏无用。就拿那火铳来说，临阵面对骑兵冲锋之时，最多射上一轮，余下功用就和那烧火棍差不多了。这些火铳也就是在守城之时能多射上几轮，但其射程和准度还不如弓弩。”
李华问道：“你可见识过鸟铳？”
“见到过了。鸟铳射程和准度堪比弓弩。但是鸟铳造价之昂贵，数倍于弓弩。军中大量配备，实不划算。”
张铨摇头苦笑。“那如果我告诉你将来我们葫芦营将会配备比鸟铳射得更远更准，射速提升数倍，并且造价也便宜数倍的火铳，你当如何？还觉得我们抢不过那些鞑子吗？”
李华反问道。“这……教官不要诓骗于我。”
张铨是个老实人，不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给我把枪。”
李华冲着身后喊道。雷虎扔过来一把步枪。李华接过，检查下弹匣，拉开保险，手指指向远处的城墙。“看着。”
葫芦营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城头上正停着一排乌鸦，此刻也在看着他们。“呯、呯、呯、呯、呯。”
一连五声枪响过后，墙头栽下了五只乌鸦。其余同伙仿佛才听到动静，赶紧扑翅飞逃。众人震惊，良久之后才回过头来，崇拜看着李华。李华也没得意，面无表情对张铨反问道：“现在你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