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广西桂林。 广西巡抚瞿式耜正在衙署里处理公文,忽有书吏进来禀报:“中丞大人,有一位自称是勤王士子陈邦彦的想要见您。”
“勤王士子?”
瞿式耜闻言吃了一惊。 时至今日,放眼整个大明已经没有一个官员敢小觑勤王士子,因为谁都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这些勤王士子,不是钦差却胜似钦差。 “快有请。”
瞿式耜话刚说完又起身说,“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迎接吧。”
当下瞿式耜整了整衣冠,直趋大门而来,只见一位士子正负手站在门外,士子虽然只穿了普通的襕衫,但行止间自有一股雍容之气。 这种气度并非是生俱来,而是后天养成。 听到脚步声响,那士子便回头看将过来。 “这位想必就是瞿中丞吧?”
士子不亢不卑的作了一揖。 “本官正是瞿式耜。”
瞿式耜没有丝毫托大,回过礼又肃手说道,“陈小友里边请。”
陈邦彦的功名虽然只是个举人,但是面对瞿式耜这个一方封疆大吏竟没有丝毫拘束,当下抬腿进入了巡抚行辕。 一进行辕,陈邦彦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封诏书说道:“有上谕。”
瞿式耜心说一声果然,当即双膝跪地恭声道:“臣广西巡抚瞿式耜恭请圣安。”
“圣躬安。”
陈邦彦答应了一句,又展开诏书念道,“瞿式耜,着即对广西布政使司辖下所有土司进行改土归流!小事不决者,可以与兵科给事中陈邦彦、陈子壮及张家玉相商,大事不决则上奏南京请旨,钦此。”
听完上谕,瞿式耜感觉人有些懵。 改土归流?怎么突然就改土归流? 这真的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这也太草率了吧? 改土归流可是大事,哪能一拍脑袋做出决定?万一激起了民变怎么办?壮民、瑶民的民变可比汉民要厉害多了。 “瞿中丞,接旨吧。”
陈邦彦说道。 瞿式耜这才双手接过诏书,恭声道:“臣领旨。”
不过起身之后,瞿式耜却苦着脸说:“陈小友,改土归流可没那么容易……” “瞿中丞,依我看这也没什么难的。”
陈帮彦淡然道,“左右江的四十万八部狼兵都已经被调去了云南,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回到广西来了,所以这个时候改土归流,官府遭受到的阻力会小得多。”
瞿式耜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左右江的四十八部狼兵全都不在家,这倒是个机会。 但是很快,瞿式耜又摇头说:“陈小友,广西的土司可不止左右江的四十八部,其他州县还有大量壮民以及瑶民,虽然壮丁数量远不及左右江的四十八部,可也极其难缠,这些壮民以及瑶民要是群起反抗,只怕是不好收场。”
“此事中丞无需担心。”
陈邦彦说道,“圣上已经给广西调来一支两千人的新军,就是专门用来保证改土归流的顺利推行。”
“一支两千人的新军?两千?”
瞿式耜摇头苦笑道,“陈小友,不是本官胆小,两千人的军队怕是不足以保证改土归流的顺利推行,如果非要在广西省强行推进改土归流,则至少需要两万以上的官军才行,而且还得是精锐。”
“瞿中丞,武力镇压仅只是最后的选项,或许用不到武力镇压。”
陈邦彦摇头道。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瞿式耜断然说道,“陈小友,我大明推行改土归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是血流成河?不动用武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改土归流的最大障碍就是土司,土知州土知县哪有土司来得惬意? “不尽然。”
陈邦彦道,“如果官府能给壮民瑶民分田,让他们得以过上好日子,他们又还有什么理由阻挠改土归流?”
“分田?”
瞿式耜神情哂然。 本巡抚倒是想给壮民瑶民分田,可哪来的田? 广西布政使司辖下十一府三州,六成以上的田地都在靖江王府名下,三成在地方缙绅的名下,还有一成则在平分百姓名下。 让大山里的壮民、瑶民走出来,给他们分田,让他们从山民变农民,这个想法当然是极好的,可是田从何来?总不成让靖江王府出田吧? “对,分田。”
陈邦彦却很认真的说道,“据鱼鳞图册所载,广西十一府三州共计有耕地一千一百多万亩,其中有七成耕地在靖江王名下,广西境内的汉民壮民及瑶民七成都是靖江王的佃农,壮民及瑶民除了上交税赋给靖江王府,还要承受土司的盘剥,所以才会过得格外困苦不堪,所以圣上也给靖江王府下了一道上谕,勒令靖江王府无偿捐献名下所有庄田,让广西境内的汉民、壮民以及瑶民实现耕者有其田!”
“无偿捐献?”
瞿式耜的眼睛蓦然瞪大,圣上这么狠? 陈邦彦说道:“另一位兵科给事中陈子壮已经去了靖江王府,若不出意外的话,靖江王这会应该已收到上谕,所以中丞大人不用再为耕地的事情而担心。”
瞿式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是,靖江王他会同意吗?”
“靖江王当然会同意。”
陈邦彦道,“因为新军会努力做好说服工作。”
瞿式耜闻言凛然,什么说服工作,分明就是武力恫吓么,可是为什么我很开心?话说圣上早就应该这么干了。 然而光是有田还不行。 瞿式耜又道:“陈小友,光是有田恐怕还不行,你不知道,那些壮民还有瑶民的身家性命都被土司控制,没有土司的允许他们根本出不来。”
“所以圣上才诏令我等带了两千新军前来。”
陈邦彦说道,“这两千新军就是专门用来收拾暗中作梗的土司老爷的。”
说到这一顿,又说道:“不过,中丞大人需做好教化工作,一定要让大山中的壮民以及瑶民明白,官府没有恶意,有恶意的是想永远奴役他们的土司,这一来,那些个土司丧失了广大壮民以及瑶民的支持,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教化工作没有问题。”
瞿式耜皱眉问道,“不过两千新军真的够吗?”
“两千足够。”
陈邦彦笑了笑,又接着说,“不过暂时只来了一千新军,还有一千新军去了南宁府,要在那边截夺一批财物。”
…… 此时在南宁郁江渡口。 左右江合流后为郁江,郁江则为西江(珠江)的一条支流。 从云南那边过来的商旅马队要想经由南宁府前往广东,必须从这过,要是选择绕道的话不光要多走好几里路,道路也是崎岖难行,路上还有山匪。 丁魁楚的心腹将家丁大带着三百家丁,护卫着一支由五百多匹骡马、驴子组成的马队正逶迤向东,准备经由南宁府回广东总督署。 一个探路的家将忽然折返回来禀报道:“大哥,前面渡口有官兵哨卡。”
“这里什么时候设了个哨卡?”
丁大眉头一蹙,随即又极为不屑的道,“不理他,把总督署的令牌给他们看,不信他们敢查总督衙门的人!”
说完又回头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总督衙门丢脸。”
一声令下,三百多家丁便纷纷挺起胸膛,昂首阔步的往前走。 很快就来到渡口,领头的一个士子喝道:“站住,请接受搜检!”
“你谁啊?”
丁大冷哼一声,厉声喝道,“总督衙门的人你也敢查?”
“总督衙门的人?”
那士子哂然一笑道,“别说你是总督衙门的人,你就是当今首辅的人,本士子也查定了,所有骡马都牵到一边接受搜检!”
“我看谁敢动?”
丁大大喝一声,又道,“想要搜检总督署的马队,先问问我们手里的斩马刀答应不答应。”
三百多家丁便刷的亮出冷森森的斩马刀。 “那本士子今天还就非问不可了。”
那士子笑了笑,一下扬起右手。 下一霎那,从渡口两侧的民房中、芦苇丛中以及甘蔗地里便呼喇喇的涌出足足上千个荷枪实弹的新军,举枪瞄准了丁大和三百家丁。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丁大一下子就怂了。 “都拿下!”
那士子大喝一声,新军顿时一拥而上。 丁大和三百多个家丁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束手就缚。 不用多说,这个勤王士子自然是张家玉,他奉了崇祯旨意率领一千新军昼夜兼程在三天之前赶到南宁,然后就等在了渡口。 今天果然等到了丁魁楚的马队。 圣上真是料事如神,早就料到丁魁楚会来这么一手。 这下真是人脏俱获,丁魁楚就是想抵赖也没有借口。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张家玉还是抽查了十几匹骡马背上的包裹,发现里边装的都是金银细软以及丝绸、人参、蜀锦等珍品。 当下张家玉将一队夷丁叫到近前。 “巴爵爷。”
张家玉道,“有劳你回报圣上,就说两广总督丁魁楚从临安府贪墨的赃财已经被新军截获,一共装了有五百多匹骡马驴子。”
“知道了。”
巴含真当即率领夷丁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