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又道:“但是好在,就算建奴改弦易辙,也采用‘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就当下而言并没有太大不利影响,其最大的危害还是将来大军北伐之时,届时我大明的军队每前进一步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崇祯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避免,如果有办法引诱建奴主力与明军决战,就能避免这种极端情形,但是崇祯觉得多尔衮不死,这种可能性就不大。 因为多尔衮还算是一个有脑子的,头脑发热的概率不大。 有鉴于此,崇祯认为大明必须做好最坏打算,料敌以宽嘛。 朱慈烺道:“父皇,不如采纳徐有贞的谏言,招纳朝鲜仆从军充当炮灰?”
“此策值得尝试,毕竟大唐也曾经这么干过,而且效果还不错。”
崇祯点点头,随即又说道,“不过此策有利也有弊,而且弊端颇为不小。”
“父皇是担心朝鲜人反抗?重新倒向建奴那边?”
“为父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担心朝鲜仆从军可能涅槃重生,在替大明充当炮灰的过程中越战越强,直到有一天尾大不掉成为心腹之患。”
“父皇是担心朝鲜仆从军会成为大唐的契丹军?”
当年跟随安禄山造反的契丹军最开始时也只是唐军的炮灰部队。 但随着大唐府兵制的瓦解,诸如契丹军、奚军、高丽军竟成了大唐的主力部队。 “相比担心朝鲜军会成为大唐的契丹军,为父其实更担心大明的军队会变骄惯,一个人变得骄惯只是没出息,一支军队如果变成骄生惯养的少爷兵公子兵,那是会亡国的,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守不住祖宗的基业。”
“这可如何是好?”
朱慈烺也没了主意。 崇祯趁机教诲道:“所以烺儿你必须记住,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事物,任何事物都存在正反两面,有利有弊,至于究竟该做不该做,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权衡其中的利弊,比如是否需要招纳朝鲜仆从军?”
稍稍一顿,又道:“从短期来看,是绝对必要的,但是从长期看,尤其是解决掉建奴这个心腹大患后,再大规模驱使朝鲜仆从军就弊大于利,但也要分情况,如遇到需要付出重大牺牲的攻坚战,其实还是可以驱使仆从军充当炮灰的。”
“明白了。”
朱慈烺恍然道,“具体到现在的辽东,也是有必要的,对吗?”
“对。”
崇祯点点头,又道,“立即给炯儿发急递,让他征调参与叛乱的朝鲜乱军前往盖州卫听用,还有铁匠等工匠也需尽快发来南京。”
稍稍一顿,又说道:“还有,也可多派遣一些女工。”
“女工?”
朱慈烺闻言一愣,“父皇,大明似并不缺女工呀?”
“你懂什么,为父说缺那一定就是缺。”
崇祯没好气的说道,“别忘了再叮嘱你三弟,要挑选十三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子,未婚或者已婚的皆可,朝鲜不是穷吗?大明不会坐视,一定会给予他们的工匠以及女工优厚的待遇。”
听到这话,朱慈烺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当下应道:“儿臣遵旨。”
…… 五天之后,崇祯的旨意便到了盖州卫。 这个时候,建奴已经将铳台修到了距离明军铳台防线不到五百步远,也就是说明军和建奴的铳台相隔只有三四百步,几乎能听到对面的说话声。 不过到了这个距离之后,建奴也无法再往前修建铳台。 因为这个距离已经进入虎蹲炮的射程,即便是在夜间,顶着明军虎蹲炮的弹雨侵袭修建铳台也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建奴很显然不愿出这个价钱。 于是局面就陷入到僵持,两军隔着三四百步展开对骂。 不过无论建奴还是明军,都只是光叫唤而始终不动如山。 徐应伟看完圣旨,说道:“到底是圣上,就是有先见之明。”
卢象同一边擦枪,一边问道:“有贞兄,圣上是怎么说的?”
徐应伟道:“圣上说建奴改弦易辙之害,不在当下,而在他日北伐时。”
说此一顿,指了指对面的建奴铳台又道:“这不正如圣上所说,建奴在将铳台修建到我军防线三百步后就没了动静,所以顶多也只是形成对峙,之前我还担心大沽口会有危险,现在看来却是我多虑了,呵呵。”
“确实如此。”
江天一道,“在我军已经修好铳台工事的前提下,建奴即便东施效颦,修建铳台往前推进也是存在极限。”
“到了虎蹲炮的射程之内,也就到头了。”
“但是他日我军北伐之时,局面恐怕就会大不相同。”
徐应伟幽幽说道:“届时大运河沿线将会出现无数个铳台群落,我军如果要一个一个的推过去,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
江天一和卢象同闻言手上动作同时一顿。 因为徐应伟描绘的景象让他们感到沉重。 卢象同说道:“真若如此,就不要沿着运河往北打了。”
“此话不妥。”
江天一道,“若不能沿着运河往北进军,耗费将会五倍甚至十倍暴增,而且不沿着运河打就能避开建奴的铳台群了吗?恐怕不能吧。”
“肯定不能。”
徐应伟道,“建奴可以依托每座城池修建铳台群。”
“这……”卢象同的一对浓眉顿时拧成了川字,这事真的难搞,总不能避开大运河,再避开所有城池吧?这样的话后勤补给线还要不要了? “但是好在,至少两年之内大明是不会北伐的。”
徐应伟摆摆手,又道,“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对策,至于现在嘛,还是尽快做好准备,迎接朝鲜叛军还有轮换友军的到来,只等轮换的友军以及士子到盖州,我们就能回南京了。”
“轮换友军?”
江天一道,“有贞兄,这是怎么回事?”
徐应伟笑道:“圣上明见万里,已经预见到大沽口及盖州卫将陷入对峙,所以想趁这个机会调换更多的新军前来盖州以及大沽口。”
“理该如此。”
卢象同对此深表赞同,“27万新军将士,真上过战场的只有极少数,是应该趁这个机会让其他新军见识一下战场。”
“怎么过来?”
江天一问道,“也跟我们第一次到辽东,踏冰过来不成?”
“所以我们才需要做好准备。”
徐应伟点点头说,“一旦建奴派骑兵拦截,就第一时间出动步兵旅去接应,这段时间就抓紧练习冰面的线列阵。”
“还有就是,空心方阵在冰面的推进,也要练习。”
卢象同还有江天一同声应是。 …… 此时在汉城,明军的军营内。 朱慈炯正在请朴东熙还有金在愚喝酒。 看到朱慈炯举起酒罐,朴东熙还有金在愚便赶紧跪坐起身,一脸惶恐,朱慈炯的超规格礼遇让他们感到受宠若惊。 朱慈炯可是大明的亲王。 身份比朝鲜王都还要尊贵。 “定王殿下,这真折煞我等。”
“欸,酒桌上没有亲王,只有酒友。”
“酒友?”
朴东熙和金在愚面面相觑,这怎么敢当? 我们只是藩属国的小臣,怎敢当宗主国亲王的酒友? 朴东熙和金在愚总觉得朱慈炯是要他们两个做什么难做的事,所以一颗心从始至终都是悬着的,因为朱慈炯越是对他们礼遇有加,就说明这件事越难办。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慈炯真的只是单纯的找他们喝酒。 直到喝了一肚子的明酒,朱慈炯都没有对朴东熙、金在愚提任何要求。 送走朴东熙、金在愚后,夏完淳笑问:“定王,你这是看上朴东熙他们两个了?”
朱慈炯轻嗯了一声说道:“我们要想办成父皇交代的几件事情,没有朝鲜人帮衬恐怕是不行的,朴东熙还有金在愚的能力还算可以,至少在朝鲜人中间算得上是出类拔萃,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大明颇为仰慕。”
“但是,我看他们对李㴭颇为忠心,怕是很难策反。”
“不然,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朱慈炯笑道,“孤就不信一次次的找他们两个喝酒,李㴭会不起疑。”
“妙啊。”
夏完淳赞叹道,“原来定王存的这个算计。”
“如何?”
朱慈炯笑问道,“你觉得孤的算计能成否?”
“能成。”
夏完淳笑着说道,“定王找来朴金两人喝酒,回去后李㴭定会盘问,一次两次跟李㴭说定王什么事情都没有说,李㴭或许还不会起疑心,但是如果三次、四次,甚至五次、六次之后还是这么说,李㴭想不起疑心都难。”
“哈哈。”
朱慈炯闻言大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端哥。”
顿了顿,朱慈炯又道:“不过,三万叛军的事情得抓紧了。”
“明白。”
夏完淳一正脸色说,“只等援军到达,立刻就办。”
顺便再多说一句,原本增援盖州卫的那个步兵旅加炮兵营,已经改在仁川登陆,正昼夜兼程赶来汉城与朱慈炯会合。 【正在铺垫剧情,再接下来就是本书最大的高潮,不要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