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益原本是不打算再说教的。 因为这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已经闹得非常僵。 可是看到徐应伟给大孙子洗脚,徐士益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有贞。”
徐士益皱着眉头训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个统率万军的大将军,怎么可以给一个稚子洗脚?此真有失体统,不像话。”
结果话没说完,耳朵一阵钻心剧疼。 却是最软的耳垂被自家夫人给揪住了。 “欸欸,君子动口莫动手,夫人撒手,疼。”
“老娘是女子,不是君子。”
不过夫人终究还是撒了手。 徐士益赶紧逃到十步开外,跺足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之诚不我欺。”
“老东西,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吧,老娘今天给你紧紧皮。”
徐夫人作势要往追,徐士益赶紧掩面而逃。 有辱斯文,此真有辱斯文。 年幼的徐孝文却又咯咯咯咯的笑出声。 “这个老东西。”
徐老夫人骂完一回头,再对着徐应伟父子时就又变成了笑脸,“我的乖孙儿,来,奶奶抱。”
“娘,爹要面子,以后别揪他耳朵了。”
徐应伟也很想笑,但是忍住了没有笑。 “他要什么面子?给他面子好让他纳妾?”
“纳妾?”
徐应伟感觉匪夷所思,竟然还有这事? “你没回家之前,老东西每天都读庄子,而且只读一句: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你说他是不是想要纳妾?”
徐应伟不禁哑然失笑。 徐老夫人忽然又说道:“倒是你,儿子,是不是该纳个妾?三娘得在家中侍奉公婆,你的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起居,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旁边正在摘菜的石三娘不由得手上一顿,脸色也不甚好看。 徐应伟却摇头说:“娘,正要跟你说这事,这次省亲假结束,儿子就打算带三娘和孝文去南京,南京有更好的府学,而且孝文能直接进入府学学习新学。”
石三娘神情便松弛下来,徐老夫人却满脸失望,又不好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从村口的官道飞奔而来。 “圣上有旨,急召徐给谏回京!圣上有旨,急召徐给谏回京听用!”
石三娘手中的几个土豆便又掉落在水槽中,得,这回又去不成南京了。 徐应伟脸色也变得严肃,他的这次省亲假足有三个月,原本要等到过完元宵才返京,可现在圣上竟然让他提前返京?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 在四川新津。 明军正向低矮的新津县城展开猛烈的进攻。 经过一年多的东征西讨,四川的各路乱军已经基本上被李香君所平定,现在李香君已跟秦良玉合兵一处,向张献忠的大西军发起猛攻。 而作为成都南部屏障的新津县就成为了双方的主战场。 不过大西军的抵抗异常的顽强,因为新津县城已经是最后的一道屏障,一旦新津县城陷落,大明官军就能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成都城下。 秦良玉身披棉甲,在李香君、葛嫩娘等女将的簇拥下肃立在巢车之上。 站在五丈高的巢车顶上,居高临下可将前方的整座新津县城尽收眼底,更加可以将新津南门外的战场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川东各府的土兵如潮水般涌到城墙下,顺着数十架云梯蚁附攻城。 新津县城的南城墙下挤满了黑压压的土兵,真的就跟觅食的蚁群似的,而前方这座并不算雄伟的新津县城就是猎物。 只不过,这头猎物仍在顽抗。 狼牙拍、夜叉檑、金汁灰瓶,还有猛火油。 尤其是那猛火油,一桶桶烧得滚烫的猛火油倾倒下来,再扔几支火把,城墙根下顷刻之间就会陷入一片火海。 看到这,李香君的俏脸上就掠过痛惜之色。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如春闺梦里人,他们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儿女,只怕是再也等不到夫婿以及父亲的回归了。 “丫头,是不是觉得很残酷?”
秦良玉幽幽说道:“一仗下来,几百个甚至上千个鲜活的人就没了。”
“师傅,我知道。”
李香君轻轻颔首,美目中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既然是打仗,就终归要死人的,这些将士也不会白白牺牲,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流血牺牲,才能换来大明的中兴及百姓的安居乐业。”
“对喽,慈不掌兵。”
秦良玉的声音逐渐变得冷冽。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必须得心狠。”
“在没有开战之前,必须尽可能做好准备,尽可能体恤麾下的将士。”
“可是,战端一开,你眼里就不能有活人,所有的将士都不过只是一堆堆的筹码,不过只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明白吗?”
“弟子谨受教。”
李香君肃然道。 师傅俩说话间,川东土兵终于抢上了城头。 随着时间推移,抢上城头的明军越来越多,大西军终于崩溃。 “娘娘,大帅,贼兵已经崩溃了!”
葛嫩娘当即兴奋的叫出声。 伴随葛嫩娘的叫声,前方新津县城的城头上也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李香君长出一口气,对秦良玉说:“师傅,接下来就要与张贼决战了。”
“张贼有可能会跑,这逆贼一贯机警得很,见势不对就会果断开溜。”
秦良玉却担心张献忠会提前往川北逃跑。 说话间,有一骑快马从眉州方向疾驰而来。 远远的,就听到马背上的信差正高声喊叫:“急递,南京急递!”
“南京急递?!”
秦良玉脸色微变,当即带着李香君快步下了巢车。 看完急递,李香君脸色一下变凝重,扭头问秦良玉:“师傅,怎么办?”
秦良玉略一沉吟后说道:“传令下去,放弃新津县城,全军撤回彭山口固守!”
“啊?放弃新津,撤回彭山口固守?”
葛嫩娘愕然道,“这是为什么呀?好不容易才打新津县城,接下来就可以直接打成都了,为什么要放弃呀?”
“嫩娘!”
李香君俏脸微沉,训斥道,“这是军令。”
“是。”
葛嫩娘答应一声,很郁闷的转身离开。 秦良玉和李香君却同时将目光转向东北方。 大明,终于要开始北伐了。 可惜,她们俩是赶不上了。 …… 成都,原蜀王府,承运殿。 孙可望【张可望】灰头土脸的跪在大殿上。 张献忠手执马鞭,正劈头盖脸的照着孙可望身上疯狂抽打。 “蠢货,入娘贼,你这个蠢货,七万大军,老子的七万大军就让你这么葬送了,你怎么不给我去死,去死吧,你这个蠢货!”
张献忠一边抽打,一边破口大骂。 孙可望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吭声。 艾能奇、刘文秀想劝,却又不敢劝。 汪兆龄则是冷笑,他早就看孙可望不顺眼。 抽了半天抽累了,张献忠才终于肯停下来。 “丞相,快下旨。”
张献忠喘息着吩咐汪兆龄道,“李香君这小娘皮的兵锋太盛,老子暂且去川北避一避风头。”
“川北有定国孩儿在,保命无虞。”
“不过,老子早晚都会杀回来的。”
“到那时候不光要重新夺回成都,还要活捉李香君这小娘皮。”
顿了顿,又咬牙切齿的道,“老子非干死李香君这小娘皮不可。”
“领旨。”
汪兆龄领了旨意,正要往外走时,却看到李定国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父皇!”
李定国进了大殿,当即双膝跪地,向着张献忠请罪道,“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了惊吓,死罪。”
“定国孩儿你咋来了?”
张献忠大惊道:“莫非川北丢了?”
“禀父皇,川北无虞。”
李定国道,“儿臣听闻成都有险,特率本部兵马前来护驾。”
“这就好,川北没有丢就好。”
张献忠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只要川北没丢,大西军就不至于无家可归,就不用再当流寇。 实话实说,张献忠真受够了当流寇的日子。 以前没享受过安逸的日子所以没什么感觉,可是这几年在成都过惯了安稳的日子,张献忠就真的不想再颠沛流离到处跑。 李定国道:“父皇,现在情势如何?”
“现在啊……”张献忠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忽有太监进来。 “万岁爷,明军突然退兵了。”
太监尖叫道,“探马回报说,刚刚攻占新津县城的明军突然退回彭山口,明军已经退兵了!”
“有这事?”
张献忠闻言当即愣在那。 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从来就没经历过这种事。 已经吃进嘴的肥肉,明军居然还舍得吐出来? 又或者说,李香君这小娘皮又在耍什么诡计? 这半年多,张献忠真的是让李香君给打怕了,你说你一个秦淮名妓,不在秦淮河好好吹萧,跑四川来打什么仗?欺负咱老张算什么本事。 最终,张献忠还是决定让李定国去新津县看看。 “定国啊,你带着本部人马去新津县看看情况。”
张献忠道:“如果明军真退了,你就守在那里吧。”
“儿臣领旨。”
李定国没有半句废话,领了旨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