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姥爷家的时候，张俊平的姥爷正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袋，晒太阳。　　看着突然出现的闺女和女婿一家人，张俊平的姥爷满脸惊喜和不敢相信，一下子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爹！”

“姥爷！”

“哎呦，我的大外孙子来了？快进来，快进屋！”

说着伸手拉着张俊平就往院里拽。　　“姥爷眼里就只有大哥，我们都是空气！”

张丽红小声嘟囔道。　　张母听到了，扭头狠狠瞪了张丽红一眼。　　张丽红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进了院子，姥爷才松开手，站在院子里喊道：“老婆子，快出来。　　六妮和英文带着你外孙子他们来看你了！”

最先跑过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张俊平的姥姥，而是四条背高足有五六十公分的猎犬。　　从旁边狗窝里跑出来，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挨个闻了闻。　　邱文燕、赵玉芝、张丽红三个女人都有些害怕，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张平安和柱子也都感觉头皮发麻。　　这四条猎犬，肩宽背阔，四肢粗壮，比一般狗高大很多，看上去很吓人。　　“没事！姥爷家的狗，没有姥爷的命令一般不会咬人的。”

张俊平回头安慰着众人。　　“大哥，你也说一般不会，这要是二般呢？”

张平安小声问道。　　“二般情况，就是你没有经过允许，从这院里拿了东西离开。”

张母笑着替张俊平做出解释道。　　“回去！别吓着我外孙女！”

姥爷冲四条猎犬呵斥一句。　　四条猎犬呜咽一声，转身跑回狗窝。　　好狗都是不会乱叫的。　　这和贵人语迟一个道理。　　“英文，大外甥，你们一家都来了！”

这时一个身体壮硕的老人从东屋走了出来。　　“大哥/大舅！”

张父，张俊平一行人赶紧开口叫人。　　这是张俊平的大舅，今年五十六七了，这个年代，五十多岁基本上就是老头了。　　“六妮来了，快屋里坐！　　你这老头子，闺女，姑爷来了不知道让到屋里头，在院里喊啥？”

张俊平的姥姥从屋里出来，先是招呼张俊平一行人进屋，然后对姥爷埋怨道。　　“六妮，英文，平子，安子你们快进屋坐！”

张俊平大舅也跟着开口招呼众人进屋。　　进了屋之后，大舅忙着给众人找凳子。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家里啥都不缺，不用往家拿！　　你也是一大家子人，不用老惦记我们！”

姥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又恢复了一家之主的风范，看到张俊平一家拿来的一大堆东西，很不高兴的说道。　　姥爷不高兴不是因为东西少了，而是东西太多。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停留在姥爷印象里，女儿女婿小外孙还在养猪场上班。　　一年下来，虽然能吃饱饭，可是并不富裕。　　给自己拿这么多东西，他们家怎么过？　　这份不高兴，包含了对女儿的浓浓爱意。　　“姥爷，这是您大外孙媳妇，您看看漂亮不？”

张俊平笑着岔开话题，拉着邱文燕给姥爷介绍道。　　“我大外孙子说媳妇了？我看看！　　漂亮！太漂亮了！跟仙女似的！　　老婆子快来看看，这是大外孙媳妇。”

姥爷看着邱文燕脸上笑出一朵菊花。　　那皱纹堆叠的像一朵金丝菊一样。　　“我看看！我看看我大外孙媳妇！”

姥姥端着一笸箩瓜子花生从里间屋出来。　　刚刚把众人让进屋之后，姥姥就迈着小脚进了里屋。　　“哎呦！这闺女长的真俊！吃花生！　　平子你也吃，安子，红红，玉芝你们也都吃。”

姥姥看着邱文燕开心的咧嘴笑着，抓起一把花生塞给邱文燕，又招呼其他人吃花生。　　“平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早点结婚，趁我还能动弹，我也能抱抱重外孙子。”

姥姥拉着邱文燕的手，笑着对张俊平说道。　　“姥姥，您想抱重外孙，这还不简单。　　来，铁蛋，让老姥姥抱抱！”

张俊平伸手把铁蛋抱过来，塞到姥姥的怀里，一只手扶着，怕铁蛋乱动，把姥姥碰倒了。　　“你这皮小子，都说媳妇了，还这么皮！”

姥姥接过铁蛋，对着张俊平笑骂一句。　　“我记得是叫铁蛋对吧？这孩子长的真肉头。”

姥姥抱着铁蛋很稀罕的逗着他。　　别看姥姥七十多了，可是身体很好，一点也不糊涂，脑子清晰，连重外孙的名字都记得。　　一家人在屋里说着话，其乐融融。　　“爹，刚才您怎么在外面坐着？大冷天的，你可得注意身体啊！”

张母关心道。　　山里温度低，哪怕是中午，也有零下十多度，姥爷就穿一件破棉袄，坐在门槛上，张母肯定是心疼老爹。　　“六妮，你别理他！老头子和我耍脾气呢！”

姥姥插了一句说道。　　“爹，娘，这大过年怎么了？”

张母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大事，咱爹是心疼他的狗！　　这不是大黄和黑子又抱了两窝狗，咱娘让送人，咱爹不舍得，呛呛了几句。”

大舅笑着解释道。　　“你说说你爹，养了一辈子的狗，拿狗比对亲儿子还好。　　我也不是不让养，只是，家里已经有四条大狗了，这又抱了俩窝，十七条狗崽子，送出去十一条，剩下六条死活不舍得再送了。　　你说人都快吃不起饭了，怎么养得起这么多狗！”

姥姥抱怨着。　　姥爷坐在太师椅上，吸着旱烟袋，也不说话。　　姥姥说的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只是心里舍不得。　　“姥爷，我知道，姥爷您留下的六条狗崽绝对是最好的。　　正好我想养几只狗看家，您把它们都给我吧！”

张俊平笑着说道。　　张俊平理解姥姥的担心，也理解姥爷的心情。　　山里地少，庄稼收成也少。　　虽然能够采摘一些山货，还能打点野味啥的，可运不出去，也卖不上价。　　平时生活已经很困难了，养着四条狗，已经是极限。　　再多养六条狗崽，家里真就揭不开锅了。　　姥爷是附近有名的老猎人，爱狗如命。　　如果是普通的狗，送人也就送人了，以往也是这么做的。　　如今，姥爷死活不舍得送人的六条狗崽，应该都是好狗。　　爱狗的人，看到好狗，不舍得送人，也能理解。　　“行，回头走的时候，姥爷给你拿个筐装上。”

姥爷一听张俊平要养，二话不说，直接就答应下来。　　这下，连大舅都跟着撇嘴。　　这老头子，偏心偏的没边没沿了，见了外孙子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六妮来了！哎呦，你们这一大家子都来了？”

大妗子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从外面进来。　　“大嫂/大妗子。”

张俊平一家站起来和大妗子打招呼。　　“平子，安子你们都来了！这位是……”大妗子在屋里看了一圈，定格在邱文燕身上。　　“燕子，这是大妗子。　　大妗子，这是我媳妇，带过来给姥爷姥姥，大舅大妗子看看。”

张俊平赶紧给双方介绍。　　“大妗子！”

邱文燕上前叫人。　　“哎呦，这闺女长的真有福气，长的不光俊还好生养！”

大妗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邱文燕，满脸欢喜的说道。　　一句话说的邱文燕满脸通红。　　可是没办法，这个时代就这样。　　婆家这边的亲戚见了，看的第一眼就是好不好生养。　　这是上千年以来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就连红楼梦里，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的原因，也是嫌她身子薄，不好生养。　　一个薄字，说明了一切。　　“你们还没吃饭了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大妗子把孙子交给大舅，转身就要去做饭。　　其实，姥爷他们也没有吃饭，现在是冬天，地里没活，所以他们一天就吃两顿。　　“大媳妇，杀只鸡，再把梁上的腊肉割一块。”

姥爷开口说道。　　“爹，大嫂，不用忙活，我们不饿，吃了饭来的。”

张母赶紧拦着。　　“你不饿，孩子们能不饿？大媳妇快去做饭吧！”

姥姥也跟着开口吩咐道。　　张母也不再阻拦，起身跟着去厨房帮忙。　　赵玉芝，红把孩子交给自己男人，也跟着出去帮忙。　　邱文燕一看，只能也跟着出去帮忙。　　中午的饭菜，在山区绝对属于丰盛了。　　做了两桌，都是老母鸡炖野兔，蕨菜炒腊肉，木耳炒肉，炒鸡蛋。　　虽然只有四个菜，可已经是倾尽所有。　　吃的馒头也是现蒸的，二合面馒头。　　姥姥，张母，大妗子，邱文燕等女人在里间屋吃饭。　　姥爷，大舅，张父他们这些男人则是在堂屋里喝酒。　　大舅拿出一壶地瓜烧，给众人倒上。　　可是，大舅基本上就没有动筷子，只是拿着筷子在菜上比划一下，让大家吃菜。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他们该告辞离开。　　姥爷把六条狗崽，用一个荆条筐子装好，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软草，还铺了一层棉布，上面也盖了一个小孩的破棉袄。　　“平子，好好养着，这都是好狗！”

姥爷有些不舍得叮嘱道。　　“姥爷，您放心吧！您养狗的本事，我可是都学会了。”

张俊平接过来，背在身上，然后笑着说道。　　那边，张母拉着姥姥的手，也是有些不舍得走。　　虽然离得不远，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可是一年到头真见不了几回面。　　每一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　　“娘，等过了年，天暖和点，我接你们去家里住几天。　　我们现在换了大房子，住的开。”

张母摸着眼泪说道。　　“好，好！等平子结婚，我就去！”

姥姥也是红着眼圈，拉着张母的手不愿松开。　　“英文，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　　明年平子结婚，又要花不少钱。　　我不缺吃不缺穿的，不用你们担心。”

姥爷指着地上的东西，对张父说道。　　“爹，你不用担心平子，他结婚，我这个当爹的，一分钱没花。　　你大外孙子现在出息了，自己在城里买了一套大院子。　　还给我们两口子买了一栋三层的酒楼，过了年就开业。　　大哥，等过了年，让栓柱和长生他们去我那儿，我给他们在酒楼安排个活，总比在山里强。”

张父笑着说道。　　这一刻，张父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男人致死是少年，都有人前显圣的欲望。　　“我就知道，就知道我大外孙子有出息。”

姥爷捋着胡子开心的笑道。　　“英文，平子买院子，买酒楼，这不会犯错误吧？　　他年轻不懂事，你当老的的，可不能跟着胡来。”

大舅担心的说道。　　“大舅，现在政策变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你看着办，明年，最迟后年你们大队，就要分田到户了。”

张俊平笑着解释道。　　“大舅老了，也不懂那些，你可要自己把握好。”

大舅依然有些不放心。　　“大舅，没事的！　　刚才我爸也说了，你让栓柱哥两口子，长生两口子过了年，都去城里吧。　　在酒楼干活，总比在山里强。”

老爸都已经开口了，张俊平也跟着劝道。　　说起来，姥爷姥姥这一辈子也是不容易，七个子女，最终活下来的就大舅和张母两个。　　其他人子女，五姨夭折了，三舅、四舅，小舅都牺牲在战场上，二姨死于难产。　　一番劝说下，姥爷姥姥总算是收下了东西，张俊平一家人踏上回家的路。　　没有了东西，回家的路轻松了很多。　　来的时候，张母没让拿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让带了二百斤大米，二百斤面粉，还有五十斤豆油。　　这些才是山里最需要的。　　这么多东西，来的时候可把张平安和柱子累坏了。　　虽然都是农村长大的人，没少干农活。　　可是，一人挑着一百来斤东西赶山路，还是累的不轻。　　最累的还是张俊平，挑着二百斤大米，手里还拎着二十斤豆油。　　一开始，张平安和柱子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张俊平挑的有点多，一个劲想要帮他分担点。　　可是，走了四五里山路之后，就再也不说这话了。　　一百斤已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现在回程，什么东西都不用拿了，都感觉浑身轻松。　　下了山，找到吉普车，已经是五点多。　　等到他们回到红星农场，已经快夜里九点。　　中午都没好意思多吃，所以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饿了。　　这回到家，一个个都饿的肚子咕咕叫。　　太晚了，再做饭也麻烦。　　好在这是过年，家里不缺吃的。　　有炸的炸货，炸的带鱼、酥肉，丸子之类的，烧点汤，就着馒头，一家人对付了一顿。　　不光人饿，六只小狗崽也饿的嗷嗷直叫。　　张俊平拿出一根方火腿，切成肉丁，把馒头掰碎了，浇上汤，把肉丁放到里面。　　六只狗崽吃的那叫一个香。　　估计，从出生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平子，你怎么想着要养狗？你整天忙的不着急，哪有功夫养狗啊！”

张母看着张俊平拿着火腿喂狗，有些心疼的说道。　　“妈，你没看到吗？姥爷不舍得把狗送人，家里又养不起。　　就算最后不得不送人，姥爷也不会开心。　　姥爷可是七十多快八十岁的人了。　　你就不担心，因为这个，姥爷在病了？”

张俊平笑着说道。　　“你要过来，就不怕你姥爷心疼了？”

“呵呵，这个世界上，也就我要过来，姥爷才不会心疼。”

张俊平得意的笑道。　　“你姥爷姥姥年龄大了，我想着明年把你姥爷姥姥接下来住。”

张母看着张父和两个儿子说道。　　“接呗！你不是和姥姥都说好了吗？等大哥结婚就把他们接下来住几天。”

张平安无所谓的说道。　　“你想接爹娘下来养老，你得先和大哥商量好，别让大哥大嫂他们多想。”

还是张父了解张母的心思。　　张俊平看了邱文燕一眼。　　邱文燕赶紧笑着说道：“妈，爸说的对，只要大舅不多想，我们都支持您的决定。　　反正咱家也大！　　大栅栏那套院子是三进的，等明年装修好了，您和爸都搬过去住，把姥爷姥姥也接过去，人多才热闹。”

张俊平满意的点点头，这媳妇不错，很懂我的心思。　　“大嫂，现在这个院子住爸妈和姥爷姥姥也没问题啊！　　还是让爸妈住这边吧！”

赵玉芝也跟着开口说话，挽留张父张母在这边住。　　“玉芝，不是我和你抢爸妈，主要是我听你哥说，过完年爸妈要去城里照顾酒楼的生意。　　住这边来回太远了，还是住大栅栏那边方便。　　你要是想爸妈了，随时可以去看爸妈啊！　　反正房子多的是，铁蛋要是想奶奶了，你就带着过去住几天。”

邱文燕很有大嫂范的对赵玉芝说道。　　张父张母在一旁看着，心里，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好了！你们别争了，赶紧睡觉！　　跑了一天你们不累啊？”

张俊平打断了还想再表现一下的赵玉芝。　　差不多得了，别太过了。　　张俊平把父母接到城里去，沾光最大的就是张平安两口子。　　白落这么大一处院子。　　只要张俊平没有倒台，农场就不会把院子收走。　　再过几年，花点钱就能把院子买下来。　　这地方，在后世可是在三环里面。　　张俊平说完，邱文燕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脏不争气的扑腾扑腾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