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说的虽然直白了点，但也符合常理！毕竟，出了这种事西夏方面如果说没有责任，恐怕你们自己都不会相信。尽管如此，相信现在有董首辅的陪同，那些上不的台面的蟊贼估计也不敢再来丢人现眼了！我们这就走吧，和谈是大事，我们汉人有自己的风度、断不会为这些鸡毛蒜皮再多费口舌。”

章楶毕竟是使团主使，最重要的谈判毕竟是皇命，他章楶虽可以借口受到袭击施点小性子，但也不敢真就这样耽误和谈。有了这个坡、至少自己面子上能说得过去，自然敢快下驴、不舍昼夜。“还是章大人明晓大义、顾全大局！不错、不错，和谈乃大局也，我们身为人臣自应不遗余力完成之！”

双方终于心照不宣，哈哈大笑了几声后即鱼贯而出、再次奔赴西夏行宫。于此同时，有关搜查的各种信息也逐渐汇聚到了行宫小梁太后处。“禀告太后，整个夏州城几乎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除有几处遇到阻碍和反抗、杀了一些可疑人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有两处好像与人质有关，其中一处发现两个被烧死的尸体；另外一个地方则有几个人质被他们转移到别处去了！”

忙活了半天了，赫连铜树正在向小梁太后报告掌握的情况。“发现两处有疑问的地方？根据你们的描述这两个地方与我们怀疑的也不完全相符呀！公主应该是一人丢失的，她的四个亲随可是一起被擒生军带走的？对了，擒生军哪边有消息吗？有没有金戈、铁马她们四个的线索？”

小梁太后也是忙中抽闲处理自己的家事，话问的自然是直截了当。“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夏州城确实没有发现新的情况。因为从各地来了许多江湖好手、特备是许多番外来的形形色色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们又不敢在城里大打出手，此消彼长下应付起来确实不哪么容易。至于说那几个像是公主亲随的人确实没有找到，太后估计得对，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擒生军，擒生军军营根本就没有她们也在预料之中。”

赫连铜树有问必答，也试图解释具体情况。“实践证明这种大规模的搜查方式是无法发现他们的。对了，镇远侯呢？镇远侯也没消息吗？难道他真想抗命不遵？”

小梁太后毕竟还要关心国家大事，自然又把话题转到了心腹大患镇远侯的身上。“禀太后，我们四处都没有找到镇远侯，直到最后找到镇远侯的谋士公孙晟才知道，镇远侯还在边境视察军情未归。已经让他们快马加鞭通知去了，估计还得三两天才能回来！末将认为镇远侯根本就是避而不见、不参加这次和谈了！又或者干脆是有意拖着不来、不想或者不便直面我们，该不会是担心不好解释清风公主的何去何从吧？”

赫连铜树继续有问必答，当然还夹杂着自己的分析判断。“赫连将军说的不错！估计镇远侯深知与我们直面相对不好解释，又或者这样更便于他有所作为吧！还要两三天，估计有这三两天他也该部署得差不多了！”

小梁太后统揽全局，由梁迄甫的暧昧态度和推诿扯皮马上就联想到了更深的一面，自然不失时机地开始进行一系列调整和安排。“赫连将军，八百里加急通知横山前线的嵬名阿吴将军，令他暂缓对平夏城的围攻，传令留守的妹勒将军以及夏州擒生军大营加强戒备、行宫周围的重甲骑兵严阵以待、以防有变！”

既然一切迹象都表明梁迄甫可能要破釜沉舟了，虽然和谈问题至关重要、又是小梁太后所以暂时对梁迄甫所作所为一直忍让的主要原因，但危机之下、尤其极有可能梁迄甫已经对清风公主动了手，即使现在捉襟见肘，小梁太后也只能未雨绸缪了。所谓内外交困、风雨交加大概指的就是这么一种状况吧！梁迄甫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处心积虑、采取各种措施想阻碍和谈进行，结果反而让小梁太后最终下决心尽快结束对宋战争、加快和谈的进程。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如果能早预料到这一切，梁迄甫或许根本不会匆忙对清风公主动手、引火烧身。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小梁太后风颜大怒、整个夏州城鸡飞狗跳虽然没有多少实质性收获，但却让原本受到阻碍、无法进入谈判地点的赵宋使团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估计要么是他们伏击了一次、不愿意故技重施，又或者因为西夏官兵大局搜查、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再或者就是因为把主要精力放到围堵清风公主诸人身上了，就这么一疏忽，竟然让章楶他们捡了个便宜。虽然距原定谈判开始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半时辰，但会谈的开场还是那么郑重其事、如临大敌。不单是因为这次会谈乃宋、夏之间的重中之重，尤其是西夏方甚至由主政的小梁太后亲自出面，赵宋方面也由钦差大臣、谓州知州及西北招讨抚使章楶亲自挂帅，规格和地位都属于一流，最重要的是，这次谈判的主持人和调停方乃大辽国北院枢密使耶律师。耶律师虽不算是大人物，最多是辽国北院大王手下一个主持行政事务的副手罢了，但因为他的大辽国的身份让他成为会谈的主席和举足轻重的决策者。参加谈判的赵宋一方本就是勉强来的，因为他们确实幻想收回西夏这块曾经是汉人的土地、或者至少要把西夏国打垮，主要倒不单是天时地利，最重要是赵宋皇帝难得有这个心情终于下定了决心，加上近两年来奉行章楶的浅进游击和主攻横山的策略大见成效，赵宋一方占尽优势等等。反观西夏方面，除了战场上处于胶着、仗打的越久越不理想外，主要因为国内镇远侯势力越来越嚣张，隐隐似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内外交困中他们才决定向大辽国求助，由大辽国强令赵宋和西夏双方和谈。作为召集方的大辽国自然对此乐见其成。不单因为要借此昭显大辽国超级大国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大辽国的利益决定他们必须保持西夏国的独立，并尽力让赵宋和西夏国继续争斗、难解难分。所谓分而治之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古今中外耳熟能详。不然，大辽也不会如此热心出面组织和谈、并下决心承担某些责任。由于这种方方面面，从一开始就注定赵宋方面在这次谈判中将面临着以一敌二的不利局面。最重要的是，面临大辽国的强势，连章楶这样的人也知道他们除了能在面子上争取点平等或大国的样子之外，在实质问题上注定占不到一点便宜。“章特使、王付特使大驾光临，西夏国也算蓬荜生辉！两位特使赶快入座吧，我们可是等了半天了！虽然作为地主不该强调客随主便，但让大辽国特使在这里陪着等了半天，于情于理总是有所不便对吧？”

对面的小梁太后寒暄两句后立即就来了一句下马威，自然拉上了大辽国耶律师的大旗。“太后殿下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讲道理的意思！这个问题我们与董首辅好像有过讨论了，西夏方面自顾不暇、连最起码的治安都维持不了，竟有人公然袭击我赵宋使团于途中，这迟到的责任不该我们承担吧！老夫当然不相信有别有用心或者干脆自导自演这种小儿科式的闹剧，但如果西夏军队连保证我们的安全能力都没有，恐怕也无法保证和谈进行下去吧！”

牙尖嘴利、针锋相对本就是章楶的拿手好戏，这种场合自然是不吐不快、淋漓尽致。“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章特使就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耿耿于怀了！我大辽国既然主持这次和谈，关心的自然是和谈成功、是保证西夏国的安全、独立和不受侵犯，所以你们双方就不要斗嘴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耶律师的这番盛气凌人显然是站在仲裁者的立场上发号施令。“耶律特使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拉偏架的意思！我们是来谈判不假，但现在大宋可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胜利自在预料之中，此时此地西夏想罢战言和，自然应该有点姿态以示诚意，如果偏要搞些小动作、企图靠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确立心理上的优势、捞取有利的条件，这西夏国是否也太小儿科了！”

章楶已经算是火力全开，一上来就要把被袭击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章特使是读书人，自喻文韬武略不同凡响，怎么也习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和谈是大局不说，终结战乱、休养生息本是造福两国民众的大事，哪有什么见不得人之说？再说了，这和谈也是你朝徽宗皇帝同意的，章特使该不会打算违背你们赵大官人的旨意吧？”

小梁太后这话就有学问了，不仅在偷换概念，而且直接就打出了赵宋皇帝旨意这张王牌，牙尖嘴利的章楶立即就变得哑口无言。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尤其是对像章楶这样恪守偏执的忠君概念的读书人来说，这是他们的七寸，一击必中，百战不殆！对他们来说，皇帝的话就是天，即使下令让他们光着屁股坐在冰上，他们也不敢不从，而且说不定还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呢！对于小梁太后来说，虽然面临内外交困、达成该协议是首要中的首要，但还是想取得重大利益、甚至想把条件开得高得不可思议、说穿了就是狮子大开口。她心里所以有这样的底气，除了大辽国的强力支持外，就是对手的先天缺陷、不堪一击。因为决定赵宋对外政策的是包括宋徽宗赵佶等一帮恐外、舔外和媚外派，他们为了自己小集团的利益，把对外政策当成维护自己财富和地位的工具，坚持用钱买安全、用妥协求和平。“小梁太后说的不错，和谈是双方朝廷决定的事，你们同意得执行、不同意也得执行！现在西夏方小梁太后已经表明了态度，章特使你也表个态吧，本座认为只有双方都有诚意，和谈才会有个好的开始、更会有个好的结果！”

耶律师这话虽然也暗含威胁，但还算合情合理。“耶律上使说得对，有耶律大人在这里监督和主持，我们双方一定能够顺利谈妥、皆大欢喜，你说对吗、章大特使？”

小梁太后和耶律木这一唱一和，恩威并举，即使章楶还想说点什么，但想到背后朝廷的旨意，心里也立即没了底气。踌躇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说是谈判，实际也就是邀请章楶他们来这里走个过场、签个字而已，因为大辽国的强势介入、西夏国强力推动，赵宋一方虽然不情愿但也实在没多少主动性可言。“既然章特使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和谈现在就开始吧！我手头有一份西夏方面提出的合约条款，就请章特使过目，如果没有异议，双方可以此为依据抓紧谈一个正式文本，尽快签字画押、完成各自使命！”

耶律师是个武夫，何况来之前得到大辽国皇帝的旨意、一定要在尽可能损害赵宋利益的基础上达成协议，所以几乎毫不客气、赤膊上阵。“西夏国如此用心、准备的如此充分，确让本使大开眼界！看了这个协议草本后，本特使感到不可思议之余，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西夏方面。敢问这次和谈是不是西夏方面提出的？而战场上的形势想来包括大辽国的耶律枢密使也心知肚明，当今之际，我大军越战越勇、横山前线胜利在望，谓州、洪州边界更是屡屡得手，这种情况下，西夏方面拿出这样一个协议草本，怎么看都没有一点弱者的样子，倒像一幅战胜者的态度呀！”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章楶抬起头、拿着手中的协议草本开始咄咄逼人。“等等、等等，章特使此话怎讲？什么战胜国战败国的？我西夏国提出的协议可是公平合理、童叟无欺的，章特使有这样的想法就太奇怪了！”

小梁太后显然也不客气，立即出言反驳。“横山前线的最多算是平手，谁胜谁负还在两可；谓州、洪州边界你那点浅进游击的小把戏更不值得一提，你还真敢把自己当成战胜国了？我呸！我西夏国为了两国和平、为了免于边民生灵涂炭才主动议和，至于提出的议和条件更基本上是以前宋夏协议的翻版，章特使仍然要故意找茬的话，我不得不怀疑章特使的诚意！”

董昌作为三司首辅，立即开始对自己的主子表示支持，毕竟这些细节问题由他出面辩解更符合身份。“谁胜谁负我们三方都心知肚明、用不着做这些口舌之争。如果西夏方面认为我们还未分出胜负，不如就把这场所谓的合谈押后一段时间，等双方分出胜负再谈如何？到时候再来看这份合约草本岂不省却许多口舌？”

章楶老小子也是善辩之士，虽处西夏州地盘也不失勇气，甚至以推迟谈判威胁起来。“章特使这是什么态度？不想谈是不是？难道要我再强调一遍吗？宋夏和谈是我大辽国主持的，而且也是得到你们两国皇帝亲自下旨同意的，你们难道要把堂堂的两国和谈当成儿戏了还是咋的？如此重要的两国会谈岂是你想谈就谈、不想谈就不谈的？你是想抗你们赵宋皇帝的旨还是打算把我大辽国的话当刮风？”

看到双方一上来就剑拔弩张、大有散伙的样子，耶律师露出了牙齿，恶狠狠地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