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教训的是!与西夏的谈判确非我们所愿,是被大辽国强压着做出的无奈之举,但即使如此我们也该坚持原则、不能再韬光养晦!尤其是西夏国在西线连续挑衅、我大宋数名百战名将被他们伏击身亡,说明西夏人根本不是想谈判,简直是在用缓兵之计、趁机消灭我大宋的有生力量罢了!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与他们谈判本来就属于不智!”
这次是叫曾布的老家伙在说话了,这小子有点倚老卖老,语气竟然更是坚定不移。“曾大人言之有理,臣也认为对西夏不能过于迁就,不然他们更会得寸进尺、欲壑难填。我们不妨冷他们一下,不仅在平夏城不能住手,在西线也得报复他们一下,不然不仅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更会让西夏人的气焰更加嚣张!”
又是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将种师道在附议,看来这老小子也够一根筋的。“愚蠢、白痴,你们光对西夏人的小打小闹感兴趣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瞒天过海、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大宋兵多将广不错,我朝与大辽国暂时没有大规模的冲突也不错,且不说大辽国会不会信守诺言、短期不兴兵来犯,如果我方再朝西夏方面增兵,势必会影响到东京周围的禁军力量,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则社稷危矣!”
这帮蠢蛋,非要朕跟你们点开不行!老子刚才已经暗示过了,那帮好战派不明白或者是有意顾左右而言它也就罢了,曾布、蔡京、童贯你们几个家伙难不成也听不明白朕的意思?赵佶已经有点怒不可遏,甚至当朝就爆出了粗口、就差破口大骂了!“圣上所言自是真知灼见,但正如圣上所言,我朝兵精将广、单是拱卫京城的禁军都不下百万,哪怕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力量增援西夏战线就有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西夏问题,成就我朝不朽功业!末将认为圣上还是应该当机立断、更无需担忧大辽国会为了西夏与我们重新开战!”
“钟大将军说的对,即使大辽与我们开战又如何?难不成我大宋男儿是好欺负的?”
殿前的那帮武将更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群情激昂。难得有这种情况的发生、甚至朝廷的主和派都在异口同声地求战,大家自然趁机起哄、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众位爱卿、众位爱卿!朕已经耳提面命过你们多少次了,难不成你们都忘记了太宗祖训:外患乃癣痂之患、不足为虑,边界伸缩进退无关社稷存废,而内患才是心腹大疾,决定朕我赵家生死存亡、身家性命!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是也!我大宋禁军超过百万不假,但至始至终主要的职责是拱卫京师、绥靖国内,岂可因为西夏不久前的小打小闹而避重就轻、更改祖宗之法?”赵佶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对下面群臣直截了当起来。“圣上教训的是!老臣也以为禁军主力不宜调动,除了要防备大辽国可能的蠢蠢欲动外,当然要以保证皇室的安全为首要和唯一。只是老臣也觉得对西夏人也不能过于纵容,至少不必立即回复他们,既能挫挫他们的锐气,也顾全我大宋的官威!”
皇帝都这样说了,蔡京等人也挺不住了。不过这老小子反应也够快,看到拒绝和谈的提议不中听,立即决定退而求其次、提出了一个拖字!反正他们与梁迄甫的协议还有一个替代方案,如果不能挑起战火就想法将谈判拖上一段时间,哪怕是一两个月,以便于梁迄甫在西夏从容部署。最重要的是,蔡京能屹立朝堂多年不倒,最根本靠得就是察言观色、揣摩圣意!看到赵佶的态度,立即明白了刚才自己一时失态弃和求战、与主战派步调一致已经触动了皇帝的逆鳞,自然立即改变态度,以便在不动声色之间既符合皇帝的旨意、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太师这话就有点接近主题了!不错,西夏人是有点不太知趣,竟然拿出个这样的一个协议草本,让我们全盘接受是有点勉强,但诸位一定要注意,与西夏谈判的原则是不能改的,朕需要你们谈的是细节,是如何既要顾全我大宋的脸面、又能保证和谈进行!”
终于有识趣的了,赵佶有点满意地开始进一步指示道。“可是、可是,这西夏人的条件也太苛刻了点!不仅堂而皇之要我们给他们每年缴纳岁贡岁币,而且数量还比战前翻了一番,这不是趁火打劫、恬不知耻吗?如果这都能忍了,我们打了半天、取胜还是战败又有何意思?”
终于又是种师道在说话了,只是声音已经不如刚才那么理直气壮。“钟爱卿这是过虑了!哪点钱财朕倒并不放到眼里,我大宋富足天下、每年给西夏人那点东西最多不过九牛之一毛,如果拿这点钱真能让西夏人不再骚扰,对我朝来说也算是花小钱买平安,看似吃亏实际上则是大赚特赚了!诸位应该知道,刀兵一起哪是这么点钱能办到的吗?”
赵佶终于恢复了对局势的控制,也自然摇头晃脑地开始了他的高论。“所以,所以嘛,我们今天就不要讨论贪不贪的问题了,谈肯定是要谈的,只是说如何谈的问题,如何才能维持我大宋的脸面问题?哪怕是多花点钱,哪怕是私下与西夏国再多点好处,都不算什么!毕竟,毕竟这件事情换牵涉到大辽国不是?”
赵佶继续发表着他的宏论。“道君皇帝醍醐灌顶,令老臣茅塞顿开!我大宋一直秉承太宗祖训就是攘外必先安内,对外绝不轻易动兵。正所谓能用钱卖不动刀柄,能退让妥协换得安全就绝不选择对抗。只有这样才有边境和谐,才能保赵家社稷稳固。只是老臣认为,凡事都应该有个度,西夏国如此不知进退,我们如不予以惩戒就不足以安定军心民心!谈判可以,但至少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思签订协议,这样也有助于让大辽国不太过看轻我们大宋不是?”
曾布虽然开始符合赞成赵佶,但显然还不打算全部退却,话里话外仍然拿西夏的态度和条件说事。“曾大人说的不错,我大宋煌煌天威,岂能让西夏弹丸小国欺辱,参加谈判的章楶、王安礼也是怒不可遏,并与西夏方面几度交锋,偏偏西夏人气焰嚣张,并以他们在西线获得小胜为由要求我大宋全盘接受他们的提议,态度倨傲,气焰嚣张!老臣以为,即使不增兵教训他们,也应该表明态度,要么重新起草协议草本,要么干脆西夏人的要求,甚至暂时中止谈判也可以作为选项。”
见识了赵佶的态度,连一直主战的种师道也明白需要退步了,这年头武将本就不吃香,如果硬跟皇帝对着干,结果要么就是靠边站、要么干脆被赶回家都是好的。“曾爱卿、钟爱卿这样说也算是有点上道了!我看这也算是抛砖引玉吧,各位爱卿就照这意思好好讨论一些对西夏合约的细节,看看怎么能找到一个既不失我大宋脸面、又不引起大辽国不满,最重要的是弄出一个保证宋夏边境长治久安的条约来。西夏国虽然自立为国,但境内毕竟多是汉人百姓,算是自己人,朕也不愿见到汉人自己人打自己人不是?只要能和平解决,还是尽量不要打仗的好!”
有了这三个人接二连三地符合,赵佶终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那种稳坐钓鱼台的角色,甚至还假惺惺地让大家继续讨论。毕竟与西夏国签订合约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明明占尽优势、尽管在西线出了点意外,但宋军只要在横山前线、也就是在平夏城保卫战中获胜,赵宋在整个战略态势上还是占尽优势的,最重要的是,面对一个比自己既弱且小的国度、面临稳操胜券的优势地位,如果真签订一个几乎是丧权辱国的条约,他赵佶虽无所谓,但也需要弄块遮羞布应付一下天下悠悠众口不是?而这次朝会首先是统一官僚们、特别是那些主战派和士子清流意见的机会,不然的话他赵佶才不会费这种功夫,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蹴场鞠,或者干脆到李师师或者赵元奴那里放松放松呢!“道君皇帝菩萨心肠、悲天怜人,不愿汉人百姓之间生灵涂炭,实乃大宋百姓之福,更是西夏汉人百姓之福,臣等自然双手赞成。只是西夏掌权者实在太过分,既想从大宋得到好处,又不想放下身段,甚至连几句好话都不说,让人不能不气愤难耐!依微臣的意见,要谈可以、签约也行,除非他们再次确认他们附属我大宋,否则绝不能给他们好脸色,不打仗可以,至少封锁边境、断绝与他们的贸易总行吧!”
又是一个武将打扮的家伙在义愤填膺、畅所欲言,看来对赵宋对外政策不满的大有人在。“狄将军这话说的轻巧,西夏如能痛痛快快地承认是我们的属国问题不就解决了?如果能这样哪怕再多给他们点钱财朕都愿意!可问题是他们不想这么做不是?难道就凭这一点我们就要重新开战、搞得血流成河?还是那句话,两边都是汉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朕的意思还是要致力于和平解决,只要有一分可能就决不能放弃!毕竟武力终属不祥之物,老祖宗不经常要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嘛!大家还是要在和平上二字上多下点功夫,多出点注意!”
赵佶显然有点不耐烦了,都说了半天让这帮货别动不动就提大动干戈了,这帮伙还是这么没眼力劲,动不动就要动武或者以武力相威胁,甚至连贸易禁运都提出来了,简直就是不开窍!赵佶虽然长篇大论了半天,但有些话他还是不便说出来的、或者是无法明说,偏偏自己手下这帮货头脑笨得像猪一样,赵佶心里已经开始狠狠地鄙视着这帮棒槌了。“圣上所言甚是!西夏国虽然由党项人当家,但境内绝大多数乃我汉人,与我们乃同文同种,对待西夏自然不应与其他蛮夷一视同仁,应该以怀柔、安抚为主,必要时给点好处也不为过。都是一家人,尤其是面临大辽这个共同的威胁岂能自相残杀,应一致对外,汉人不打汉人!”
两朝老臣章惇突然也说话了。这老小子是个典型的主和派,而且立场鲜明、一以贯之,与蔡京、曾布和童贯他们翻来覆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章老大人话说得轻巧,一幅把西夏人当自己人的样子,诸不知什么叫自作多情、什么叫一厢情愿?我们一天到晚要与人家一家亲,人家西夏可从来不认为和我们是一家!他们中的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也罢,说穿了都视我们大宋为主要敌人和傻子,所谓战或和只是他们唱双簧罢了,目的就是从大宋榨取最大的利益!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什么怀柔、安抚都毫无用处,而不断给他们好处只能让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臣坚持认为,对这些家伙就一句话,不能惯他们这些坏毛病,不服气就打,一直把他们打服为止!”
又是那个青年将军在说话,义愤填膺、气愤难当。“狄将军此话是何意?难不成西夏主和的一方比主战的一方还要危险咋的?要知道,战端一开、兵连祸结,更不要说诺大的消费和无数生灵涂炭了,依老臣看,无论如何和总比战好。古语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又道,上兵伐谋,如能以区区财帛换取和平,然后稍施恩惠、潜移默化,让西夏百姓、尤其是汉人百姓慢慢归心,最后自动归附我大宋岂不两全其美?”
又是章惇在异想天开。“章大人有点太异想天开了吧!你难道真以为西夏国、或者是西夏汉人会认同我们?会因为我们施以财帛、施以怀柔而感恩戴德?微臣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天方夜谭!这些人、甚至是西夏汉人从来不会对我们有认同感,这么多年我们像傻子一样给他们输了多少血,他们反而用从我们大宋得来的岁贡岁币来强军、增加对大宋争斗的砝码和穷兵黩武,也才有今日的嚣张和气势汹汹。微臣以为,是该给他们断奶的时候了,总不能拿着我们的民脂民膏养活他们这帮白眼狼!”
被称为狄将军的年轻武将显然不赞成章惇的奇谈怪论,话说得越来越带着火药味。“狄将军此言谬矣!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们一以贯之地释放善意,只要我们坚持以德报怨,老臣相信终会有好报。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西夏人、尤其是西夏汉人多少人都因为与我大宋的贸易而获利,更多的人则因为我大宋每年赠与的财帛而飞黄腾达,日久天长,他们谁不感念大宋恩德?所谓的认同也注定会逐渐深入人心,正所谓分必久合,西夏回归的那一天终将不远!”
章惇要么是老糊涂了,要么真是一根筋,仍在摇头晃脑、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坐在龙椅上的赵佶好像有意让大家各抒己见似的,竟然不置可否,默许老家伙在自鸣得意。“章大人此话微臣不敢苟同!西夏羌人也好、汉人也罢,多年与游牧民族杂居,畏威而不怀德,不仅早就与我们中原文化离心离德,即使一部分秉持汉文化的居民,关心的也更多的是他们个人利益,甚至更愿意保持现在的地位而奇货可居、试图从我们大宋获取这样或那样的好处,所以微臣以为,即使这帮汉人也无益于我们大宋亲近,说不定还是和谈最坚定的反对者!”
又有人在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说话的是另外一个武将。看来这将军里面还有不少有真知灼见的人,而且在皇帝赵佶不置可否地时候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