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才来看水夭的,看着门外的阿莫,门内的卿云,她忍不住吐槽,“你只是一个婢女,却得到两位皇子的倾慕,大难不死,还招了两个忠心的随从!水夭,我怎么就那么嫉妒你呢?”
自从穆云兮平安回来后,青柠的心结打开,跟水夭不再针尖对麦芒,之前的不快都像没发生过一样。知道内情的人明白,青柠郡主的性子真的收敛了很多。“别逗了,你一个大郡主嫉妒小婢女?传出去要被笑掉大牙了。”
水夭失笑道,“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
“那些还不够啊?他们都是众多女子仰慕之人,偏偏为你一人动心,你还不知足?我更嫉妒你了。”
青柠撇撇嘴,俩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所谓一笑泯恩仇,仇怨似乎真的不存在了。“之前你为什么那么针对我?”
青柠忽然问。水夭想了想,说:“想听实话?”
“当然!”
“因为……你是宁亲王的女儿。”
青柠大惊,“你见过我父王?”
“并未。”
水夭如实相告。“没见过,为何要讨厌我?”
青柠有些跟不上水夭的思路。“因为我阿爹被冤枉与北魏勾结,搜出的书函就是宁亲王写的。”
虽然那书函被烧毁,她还是找到了带有“宁亲王”三个字的一角碎片。青柠忽然沉默了。战场的事情,她一无所知。在她的心里,父王是个慈爱的好父亲,正直,善良,可,在水夭的眼里,确是个以权谋残害忠良的小人。“此事,我回北魏后,定会找父王问清楚,我父王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是北魏的王爷,却从不滥杀无辜,杨云威将军是一代名将,父王怎么会用这种手段谋害他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人都没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青柠急了,“水夭,你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此事定会水落石出的,到时候,你也不希望你恨错了人吧?”
“好了,这件事暂且搁下,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明白的,我跟你道歉,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只是有点跋扈任性,我不该那么对你。”
水夭目光坦诚的看着青柠,“但,如果我查出事情的真相,真的跟宁亲王有关,到时候,我还是会找他报仇的。”
“我也说过你的很多坏话,甚至还想过杀了你,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扯平了,到时候,真相大白,若果真是我父王做的,我会替他赎罪的。”
青柠同样坦然的面对水夭。两个前些日子还恨不得撕了对方的人,经过一场劫难后,竟化干戈为玉帛了。羽无心松了口气,跟穆云兮碰了一下杯子,“女人还真是奇怪,翻脸比翻书还快,和好亦是如此。”
穆云兮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打趣他,“还有少女杀手看不透的?”
“哈哈……穆云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羽无心喝干了茶杯里的茶,飘然而去,“小王要去睡觉,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明日待我睡饱了再走也不迟。”
往东百里之外,是赫兰郡。经过了一路的萧条和荒凉后,再见赫兰郡,顿觉十分繁华,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川流不息的人群,百姓的穿着也体面,主街两边的小摊贩一个挨着一个,摊位上的货物琳琅满目,十分丰富。阿莫像个孩子似的在街道上跳来跳去,不时地发出惊呼。他已久不接触人群,乍然入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卿云跟他的想法不同,经过了那么多事,她早已心如止水,看透一切,那些于她,犹如烟尘。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街道,就看到郡州的官员列队迎接。“下官叩见兮王殿下,二皇子,青柠郡主!”
为首的是赫兰郡的太守邹来福对着他们行礼,后面的官员跟着行礼。“免礼,二皇子和青柠郡主休息的地方都准备好了?”
穆云兮俯视他们,不怒自威,贵气天成。“都已安排妥当,殿下这边请。”
邹来福在前面带路,来到了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雕刻着仙鹤,回廊的立柱都刻着浮雕,镂空的格栅,精致的花纹,一看院子的主人就是个很讲究的人。“这是谁的宅院?”
穆云兮也被院子的风格吸引,朴素内敛,细节处见奢华。“前朝状元石梦饶的宅子,石梦饶去世后,他的后人逐渐的败光了家底,将房子售出,产权交接的时候闹出了人命官司,这座宅子就被官府收了,一直没用,前些日子收到公文,知道殿下要来,才收拾妥当。”
邹来福简单的将来龙去脉交代了,就带着一众人往内院走去。三进三出的院落,想来那石梦饶在赫兰郡也是个不小的人物了。穆云兮住在主间,羽无心和青柠郡主住在东厢房的两间,水夭住在西厢房,卿云和阿莫住在外院。安顿好后,邹来福派人过来,接风的宴席准备好,请大家前往。穆云兮生性清冷,他在场,席间的气氛就活跃不起来,大家简单的推盏,不敢言欢,酒足饭饱后,宴席很快散了。水夭伸了伸懒腰,在卿云和阿莫的陪同下往内院走去。这时,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冲了过来,拉住水夭的胳膊,言语极为轻佻,“这婢女长的周正,这座宅子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美人儿?”
水夭眯了眯眼,想要踢翻他。不等她出手,阿莫就冲了过来,一把拎起那人,扔到了院中的荷塘里,“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什么人都敢唐突?找死!”
那人在荷塘里扑通扑通的挣扎,酒醒了大半,“救命……救命……”阿莫还要上前教训他,被水夭阻止了,“可以了,他只是醉酒胡言乱语,不妨事,我们走吧。”
他们走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荷塘,慢慢的靠了过去。夜,渐渐的深了。屋子里的烛火渐次熄灭,院子恢复了宁静,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被夜色掩住,慢慢归于平静。院外,护卫们三人一组,巡视着周围。院内的人,身份尊贵,马虎不得,护卫统领严令,必须瞪起眼来,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用过饭之后,穆云兮带着他们辞别了太守邹来福及众官员,上了马车。羽无心骑上了马,青柠脚伤没好,不方便骑马,一个人坐马车实在无聊,就将卿云挤下去跟小樱同坐,她上了水夭的马车。一切就绪,穆九一马当先,喊了嗓子“启程”,马就动了起来。“不好了——”大队还没离开门口,里面就传出一声惊悸的喊叫,声音的主人心里很恐慌,脚步凌乱虚浮,直奔送行的太守邹来福。邹来福一看,那人是院子的家丁,当众沉下脸来,责骂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殿下面前大呼小叫的,你是想死吗?”
那人忙跪下,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带着抽泣声,“大人,二公子他……他溺水去了……”邹来福共有两子,长子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家中便格外疼惜这个二儿子,不让他参军,让他参加科举考试,做文官,天不遂人愿,这第二个儿子,偏偏不成器,不喜读书,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花天酒地,欺压百姓,霸占良家妇女,曾闹出过好几次人命官司。邹来福也颇为头疼,一边对他耳提面命,一边帮他收拾烂摊子。纵然如此,他还是对这个老二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他的衣钵,为邹家光耀门楣。如今,忽闻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说,二公子怎么会忽然溺水?”
邹来福是武将出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到二儿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脸色乌青,头发上还沾着水草,顿时悲痛无比,老泪纵横,“仵作,找仵作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守二公子溺水身亡,穆云兮等人不好立即走,下了马车,跟着人群,向荷塘走去。邹来福跪在地上,神色凝重,邹夫人闻讯赶来,看了儿子一眼,昏厥倒地,丫鬟们乱成一团,将邹夫人抬走。仵作很快赶过来,察看了下尸首,确定的回答,“二公子并非溺水而亡,是被震碎五脏后扔下水的。”
邹来福愤怒的揪起仵作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公子……是被人害死的,那人武功高强,重伤公子,却没有留下太大的痕迹,只在公子的胳膊上和手腕上发现了淤青……”仵作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他不敢说了。仵作的话已经很明显,赫兰郡许久无外人留驻,七皇子穆云兮经过,留宿一晚,邹来福的二公子就死了,而且,他们这一行人里,武功高强的人不少。这些话他们不敢说,心里都在这么想。邹来福看向穆云兮的目光,恭敬全无,疑惑颇深,“殿下可知,哪种掌法可造成这种伤痕?”
穆云兮蹙眉,“邹太守这是在怀疑本王?”
“邹来福不敢,殿下见多识广,身边高手济济,老夫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儿?”
邹来福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有点冲,“殿下自是不会害小儿,不代表别人不会。”
穆云兮眯了眯眼,神情冷冽,“邹太守慎言!二皇子和郡主都是我西梁的贵客,如何会与你家二公子有嫌隙?”
邹来福无意指北魏的皇子和郡主,穆云兮却将火往那边引,不得已,他只好直言,“殿下,恕老臣直言,北魏二皇子和郡主身份尊贵,我儿怕是不能得见,老臣不敢怀疑,但殿下身边的这位婢女着实可疑。”
“哗——”众人将目光齐齐聚焦在水夭身上,水夭愣了愣,直面邹来福,“太守不要含血喷人,我只是小小的婢女,你家二公子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如何会杀你家二公子?”
羽无心和青柠身份尊贵,他的公子见不着,她是婢女身份低就见着了?这话是在侮辱她,还是在侮辱他自己?邹来福目光如炬,“你休要骗老夫,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屈居人下,而且,你还自带随从和护卫,武功都不在老夫之下,殿下待你也不似婢女,你当真以为老夫眼拙吗?”
邹来福分析的句句有理,有一点他却说错了,她真的是穆云兮的婢女啊,虽然只是暂时的。“邹太守,这个你无需怀疑,她确是本王的婢女无疑。”
穆云兮目光冰冷的看着邹来福,“本王念你公子遇害,伤心过度,不追究你失言之过,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穆云兮的维护,让水夭小小的欣慰了一下。邹来福却不打算就此罢手,“殿下,若她没做,可否与院内家丁当场对质?”
“邹来福!”
敬酒不吃吃罚酒,连他的面子也不卖的官员,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水夭拉住穆云兮,“殿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没做过的事,如何不敢对质?太守愿意给女婢一个机会证明清白,奴婢还要谢谢太守呢!”
“阿水!”
穆云兮看着她,“你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本王自能证明你清白。”
“殿下难道就不想看好戏吗?”
水夭低声道,“如此别有用心之人,不揪出来,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