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韬的到来，给雁门关的将士很大的鼓舞，他们又一次的打退了北魏铁骑的进攻，以三千人之力，重挫他们三万多人。西梁将士的伤亡也是巨大的，这一次的进攻后，还能战斗的已不足千人。城门外，北魏铁骑的兵马数量众多，光从数量上就对他们形成了碾压。张佑峎跟杨韬下了城楼，沿路看着哀嚎的士兵和残垣断壁，心里顿生苍凉之感。“杨韬，你走吧。”

经过一晚上的苦战，张佑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雁门关守不住了，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离开。”

“将军你呢？”

杨韬仰起脸，额角上沾了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眉目清明，像极了杨云威将军年轻的时候。“我要跟雁门关共存亡。殿下走的时候将雁门关交给我，我没能守好它，愧对殿下啊！”

张佑峎苍老的脸上，满眼热泪，“民心不齐，西梁危矣！”

“老将军不走，杨韬不走！”

杨韬的脾气跟杨云威将军的脾气一样倔，认准的事情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杨韬，离开雁门关，去找兮王，这是军令！”

他不能保住雁门关，也要保住杨将军的最后血脉，皇上已经为老将军平反昭雪，杨家的未来，都在他身上了。“可是……”“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北魏的长号吹响了，他们马上会发动新一轮的进攻，雁门关的守将，再也无力抵挡北魏的铁骑了。城门被撞开，张佑峎将军手持长矛，一马当先，北魏的铁骑蜂拥而入。雁门关的守卫站在张佑峎将军的身后，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面不改色，寸步不退。在街巷内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一寸土地，染一寸血。直至战死最后一人，也没有一个退缩的。受伤的士兵，没有一个躲起来的，拿起武器，战斗至最后一人。百姓们惊慌失措，慢慢的后退，恐惧在他们心底滋生，膨胀，无数个声音在咆哮，北魏的铁骑攻进来了，北魏的铁骑攻进来了……远处，浓烟滚滚。穆云兮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看到雁门关大门大开，他的心一下沉了下去，顾不得后面的人马，施展轻功飞了进去。穆九带着暗卫跟在后面。“是兮王，兮王来救我们了——”百姓们看到从天而降的穆云兮，惊喜的叫道，“兮王没有放弃我们，西梁没有放弃我们！”

入城的北魏铁骑被穆云兮和他带来的人包了饺子，一个都没有跑出去，城门关上，街巷内血流成河。张佑峎手持长枪，直立在城门前，身上插满了箭矢。穆云兮一撩长袍，对着他的尸体跪了下去，“师父，我来晚了！”

暗卫们在他的身后跪了一地。张佑峎，穆云兮的箭术师父，在跟北魏的决战中，为国捐躯。穆云兮下令，将他们全部厚葬，修葺城墙，准备跟北魏一决死战！巨大的悲愤笼罩人心，将士们士气大涨。清理掉尸体，街道上整洁了许多，百姓们都下了手，帮忙搬搬抬抬，修兵器，熬米粥，缝补铠甲。穆云兮一路走过来，心情愈发的沉重，“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没有了，现在的粮食还是百姓自发捐出来的，现在城中的百姓不多了，余粮也没了，富户人家都带着粮食逃走了，我们截住的粮食还要两天才能运过来。”

穆九越说声音越低，粮食武器都缺乏，这一仗可以预见会打的很艰难。他们没有援军。来的时候，他们经过各州县，军心涣散，望风而逃的十之有八，敌人还没打过来，那边就先逃了，剩下些老弱残兵，根本没有战斗力，守城尚且不足，哪里还能打仗？唯有清水镇的刘衡，稳住了军心。穆云兮望着头顶的夜空，星光璀璨，像是死亡之神在向他们发出召唤。“今晚轮流值夜，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夜深了，穆云兮还坐在大帐里盯着沙盘推演，脑海里无数的计谋策略在碰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计谋多高，人员武器受限，都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饶是如此，穆云兮用五千人对抗北魏的五万人，坚持了半个月。北魏铁骑十万人在雁门关折损近半，穆云兮的兵马也损失惨重，伤亡两千多人。“殿下，你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你都五天五夜没合眼了。”

穆九端过一碗白粥，说是粥，倒不如说是水，里面零星的飘着几个米粒。粮食说好两天后到，等了半个月也没见踪影。前去打探的人说，粮草被劫了，对方来路不明，像是葫芦山的人。穆九气急想要上山找他们理论，被穆云兮阻止，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内讧，要一致对外。粮食没了，他们已经断粮好几天了，穆云兮还勉强能喝点米水，士兵们只能喝清水充饥，越喝越饿。“战马还有多少？”

穆云兮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墨玉般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清冷俊逸的容颜此刻憔悴不已，嘴唇都干的起皮开裂了。“不足十匹，前些日子有无匹战马被百姓偷了去吃了，眼下只剩这么多了。”

穆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殿下，属下带人去葫芦山要粮食吧，再不吃东西，将士们就没有力气打仗了。”

“不可。葫芦山上都是她的人，我不能伤了他们。杀马吧，将肉给将士们分吃，让大家吃饱，剩下的分给百姓。”

穆云兮端过米水，小口的饮着。“殿下！”

“不要再说了，去办吧，先从御风开始。”

御风是穆云兮的战马，是他十七岁那年西梁帝亲自给他挑选的，陪伴了他好几年了，眼下真要杀了他，穆九心疼不已。“丘泉阁那里……”明日一战，他们会弹尽粮绝，他们也是时候出来亮相了。“不到最后一刻，万不能动用，那是雁门关百姓最后的倚仗了。”

穆云兮放下碗，让穆九去杀马。十匹马，连同穆云兮的战马御风，被带了过来。穆九拿起剑，含泪刺下去。养马的士兵冲了过来，抱住马的脖子嚎啕大哭，“这些战马我都养了五年了，跟它们早就有了感情，你要杀就先杀了我吧，它们都是我的命根子啊！”

将士们纷纷垂泪。“皇上为何不派援军过来？”

“西梁要放弃雁门关了吗？”

士兵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在看到战马被杀的那一刻爆发出来。“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

穆九厉声道，“殿下何尝不心疼，眼下，你们无粮食果腹，拿什么去对抗北魏铁骑？雁门关若失守，我们的百姓和家人都会遭到屠戮，那个时候还留着这些马有何用？”

养马的士兵被拉开，哭声响彻雁门关。马还是杀了，只留下了穆云兮的御风。街巷内架起了大锅，煮肉，分汤，香味在城内飘荡，不知疾苦的孩子闻到了肉香，欢快的跳来跳去。将士们默默的咀嚼着羊肉，大瓷碗里肉汤冒着热气，熏得眼睛睁不开，脸上湿漉漉的。穆云兮御下极严，将士们吃完，自觉的将锅里的肉捞出来分给百姓，百姓将他们的粮食贡献了出来，好几天没有下咽的东西了，锅里的汤，冷下来，切成小块，包了起来，每个将士分一份，饿了的时候，可以充饥。肉和汤都分完了，穆九端着一个食盒，送到了穆云兮的帐里。“百姓和将士们都吃了吗？”

穆云兮看了一眼食盒，没有接。“吃过了，这是给殿下留的。”

穆云兮这才接过食盒，捡了一块肉扔到嘴里，嚼了起来，“剩下的给将士们分了吧。”

穆九哭了，“殿下……”“我不饿，一块就够了，分完你带着百姓先撤，明日，雁门关怕是守不住了。”

北魏又派大军增援，人数增至数十万，雁门关只剩下三千多士兵，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根本无法与之对抗。要他死守可以，置百姓安危于不顾，他做不到。“护送百姓的任务交给别人就可以了，我要跟殿下一起守城！”

穆九不走，他跟着穆云兮那么久，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罢了，你若想留下就留下吧，我们一起抗魏。查清楚北魏为何发兵了吗？可有苏冉的消息？”

当初羽无心派苏冉送信，苏冉一去不回，北魏突然发兵，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北魏不可能置羽无心和青柠的性命于不顾贸然出兵。“北魏打的旗号是为青柠郡主报仇，苏冉并不在军中，我们的探子说，并未见过苏冉。”

羽无心的信物没有送到雁门关，青柠郡主失踪的消息封锁了，他们却得知了青柠郡主失踪的消息，足以说明，西梁有人通敌。“羽无心何时到？”

穆云兮那一晚一直跟着水夭，他怕水夭出事，看到水夭帮助他们逃跑，他帮她扫清障碍，引开官兵，看到她安全了才去找羽无心他们，无意中看到赵驹要抓他，他就顺手救了他，当时他身受重伤，不能立即赶路，修养几天后，暗卫带着他向雁门关赶来。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他人影。“最快也要三天，这都走掉了半条命了。”

“三天太久，跟他说，不管他想什么办法，务必在后天赶来，不用半条命，只要有口气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