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陆恒越想越气。丫鬟端着茶水过来，陆夫人接过去，示意丫鬟退下，“风儿终究是个孩子，老爷何须跟他动气？”

“孩子？老夫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带兵打仗了，你看看他，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闹事，还能做点什么？”

“老爷，您先喝口茶，消消气，风儿只是一时想不通，等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好了。”

陆夫人端着茶盏，递给他。陆恒啪的一下将茶盏摔到了地上，“朝中朝中一团乱麻，家里家里各种烦，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你叫老夫如何消气？”

“这事儿也怨不得风儿，老爷若是肯对小茵手下留情，风儿怎么会颓废至此？”

每一个做母亲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陆凌风一直是个乖孩子，文才武略皆是上乘，曾被坊间称为“汴京四杰”之一。他跟杨茵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很深，陆恒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对杨茵的感情，逼迫他做些他不愿意做的事，已经让他饱受折磨了，到最后，陆恒竟对杨茵下狠手，让陆凌风觉得，他所有的忍耐和屈辱都没有了意义，心里的那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断了，整个人一下子就颓废了，每天都喝的烂醉如泥。她这个做母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被陆恒说成不成器，陆夫人终于忍不住替他辩驳几句，“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也不想阻拦，我只想我的儿子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你便要将他拉入地狱，他今天这个样子，全是拜你所赐！”

陆恒气得哆嗦，“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什么！”

“老爷，收手吧，那些跟着你的，一个一个都死于非命，你不为你自己想想，好歹也为我们想想啊……”陆夫人哭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孽啊！”

陆恒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坐着马车在街上溜达，一晚上的时间，将汴京城转了个遍。三更天的时候，他吩咐车夫回家，换官服，准备上朝。就在这时，穆云朔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陆大人，借一步说话。”

陆恒将他请到了书房，穆云朔很着急，基本的礼节都忽略了，“我们的人出事了，有个叫小五的，失踪两天了。”

“小五是谁？”

陆恒拖开椅子，让穆云朔坐下，问道。“小五就是跟风信使的人接头的其中一个。”

穆云朔握着茶盏的手在发抖，“本王派人去查，一点踪迹都没有。”

陆恒大怒，“殿下为何不早处理了他们？”

“本王是想着处决他们的，小五和小六哭着求我，他们上有八十岁老母要养，下面还有刚出生的娃娃，他们跟了本王那么久了，本王有些不忍，就……”穆云朔见陆恒发怒，心里更紧张了，脖子上，额头上全是汗。“殿下怎么能如此妇人之仁？糊涂！”

一夜没睡，陆恒头昏脑涨，此刻被穆云朔气得，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小六现在在哪？”

“本王见事态不好，将他留在朔王府了。”

陆恒气得脸色发青，额上青筋直冒，“殿下！小五失踪，刺杀北魏将士，引起两国战事的事情已经泄露了，你还敢将小六留在府上，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穆云朔也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殿下现在就回府，将小六处理掉，切忌，一旦他们供出殿下，殿下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皇上怀疑，也不会拆穿，皇族的声誉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穆云朔听陆恒这么说，不疑有他，当即带人回了朔王府，将小六杀了，装到袋子里，准备趁着天还没亮，偷偷的运出去。穆云朔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隐蔽，他们在出府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家丁浑身是血的爬回府的时候，穆云朔一下子瘫倒在地，脑子里不停的循环着两个字，完了……彻底的完了！天亮了，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朔王府一片死寂，大门紧紧的闭着，隐隐的还能看到地上斑驳的血迹。一个时辰后，御林军包围了朔王府。西梁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将密函摔倒了陆恒的面前，“陆恒，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恒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血液慢慢的凝固了，不可能，这些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的知情之人，全都被他处理掉了，这些事怎么还会被翻出来？“杨云威是你的结拜兄弟，亲如手足，你竟然对他下毒，还将你通敌的罪证强加于他，若不是那个侍卫死里逃生，朕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朕的恩人，杨将军竟蒙受了如此不白之冤！”

西梁帝的声音震慑着每一个大臣的耳膜，不少跟随着陆恒的人，心里都惴惴不安。陆恒跪倒在地，大哭，“皇上明察，老臣冤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丞相冷哼一声，“陆大人，事到如今了，你觉得皇上会冤枉了你不成？”

“王大人，你我共事多年，虽然我曾得罪过你，你也不用落井下石吧？”

陆恒一下将矛头对准了王丞相，“即便我被人陷害了，我也没想过将你的老底抖出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王丞相身居高位多年，手底下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丞相和陆恒，两个人，即使暗斗的如火如荼，明着还是一团和气，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俩人相互牵制，倒也相安无事多年。如今，陆恒罪证确凿，他若拼死挣扎，来个鱼死网破，再把他拖下水，就得不偿失了。王丞相走近陆恒，压低声音道，“你威胁我？”

“我只想自保。”

陆恒同样压低声音回道。王丞相对着西梁帝行了一礼，“回皇上，老臣忽然觉得，陆大人的事早不爆出来，晚不爆出来，偏偏在众位大人被害后爆出来，是否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撼动我西梁柱石啊？”

王丞相不愧是老油子，既没有为陆恒开脱，又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陆恒暗中松了口气。西梁帝咳嗽几声，脸颊潮红，一看就知道身体不爽利，“丞相有何高见？”

“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揪出这幕后黑手，还那些大人以公道。”

王丞相说完，穆云隆就笑了。众臣的目光刷的一下子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西梁帝咳嗽一声，呼吸有些不畅，“老九，你笑什么？”

“父皇，恕儿臣愚钝，儿臣竟不知，这有错的可以放过不管，反而要追究查出真相的人，这是何道理？”

话题被重新拉回，陆恒咬了咬牙，盘算着如何应对。西梁帝回过神来，“陆恒，你可认罪？”

“老臣冤枉啊，那贼人杀了义兄，栽赃给老臣，皇上切不可相信一面之词啊！”

陆恒痛哭流涕，一边喊冤，一边数落着自己对西梁的贡献，身上的每一道疤都是勋章之类的云云。西梁帝听得头皮一炸一炸的，“够了，这些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你不烦，朕都烦了，既然你不认，那就将人带上来，你们当面对质吧！”

那侍卫很快带了上来，贯穿面部的大疤，极其丑陋，他一见到陆恒，眼睛里全是恨，大骂道：“陆恒你不得好死！”

穆云隆冷喝一声，“皇上面前，休得放肆！”

那侍卫这才跪下，给西梁帝磕了个响头，“皇上恕罪！”

“陆恒，说说吧，他是怎么诬陷你的？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你们两个说个清楚明白，让大家听听。”

西梁帝是气急了，才会当众审陆恒。陆恒指着那个侍卫就骂，“王舟，你也是有家室的人，说话做事，最好稳妥点，当着皇上的面，你说清楚，你究竟是怎么害死杨将军的？”

他这个时候提到了他的家室，摆明了想利用他的家人牵制他。若在以前，他还会怕，现在他再也无所畏惧了，他那还在襁褓里的儿子，病死了，媳妇也上吊自杀了，只剩下老母亲孤零零的活着，昨日也去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陆恒还用这招就太可笑了。“回皇上，小人可以作证，当年是陆恒在杨将军的酒里下了毒，他又串通副将，许给他高官厚禄，将那封通敌叛国的假书函放到了杨将军的书房里，被末将撞到，他有对末将下了死手，苍天有眼，末将命不该绝，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陆恒才是彻头彻尾的卖国贼！可怜老将军，一生忠勇，最后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王舟是杨云威生前的贴身护卫，杨云威出事的那天，失踪了，不久前被找到，这才将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你胡说！老臣怎么会做对不起西梁的事？休要满口胡言！”

陆恒拒不承认。王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布的颜色黑的发亮了，一看就有些年岁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腰穗，中间绣了一个“陆”字。那是陆恒特有的标志性的腰穗，图案是陆夫人亲自秀的，她的绣工在全汴京独一份，任何人都模仿不了，陆恒曾经引以为傲，想不到今日，这个也成了他的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