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此时已是深秋,空气稀薄,气温很低,一阵寒风刮过,枯黄的树叶随风起舞,在空中打着璇儿,转几圈,又轻轻的落下。顾御史一身藏色长袍立在中间,身影有些单薄,寒风刮来,忍不住轻轻的颤抖几下,“殿下,当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再退让了。”
从来雁门关之后,每天他都要苦口婆心的劝说,穆云兮始终不允,这一次兵临城下,兄弟之间再无转圜余地,若是他再退让,恐有性命之忧,到时候,西梁必定大乱,被北魏和南蜀分而食之,他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啊!“顾叔,你退开!”
穆云兮沉声道,转脸看向穆云朔,“皇兄可愿与臣弟一战?”
寒风肆虐,疯狂的卷动着他们的衣衫,隔着浅浅的黄沙,他们似乎有回到了童年时候。那个时候他的母妃刚死,所有人都欺负他和老九,只有穆云朔除外,他不但没有欺负他们,还将他们带到了教练场,跟他打了一架,穆云兮小小的拳头并无多大力气,却在那一刻将心底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打累了,穆云朔就带给他一把匕首,告诉他,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不被欺负,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这些话像一缕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童年。他一直视他为英雄,今日却要短兵相接,心里溢满浓浓的悲伤,连周围的空气也受了感染,风更大了。“好!”
穆云朔应战,他们兄弟二人已经没有没有切磋过了,“为兄会给你保全尊严的。”
刀剑起,划破凛冽寒风,卷起一地落叶和沙尘,带着凌人之势碰撞在了一起,俩人酣畅淋漓的打了起来。穆云朔的武功不弱,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僵持不下,只是,这些年穆云朔醉心皇位,心思不纯,武功没有多大精益,最终被穆云兮击败,长剑冰冷的指着他的喉咙,穆云兮的脸上划过一抹悲伤,“皇兄,我们之间本可以不必如此的。”
穆云朔哈哈大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是输了,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
“倘若你没有杀死三哥,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穆云朔又是一阵苦笑,“怎么可能来得及,从父皇扶持老三上位开始,就注定了眼前的结局,老三和我都明白,父皇只不过想让我们相互消耗对方的势力,等你回来执掌江山而已,我们却只能傻傻的内斗,若不是陆恒勾结外藩,事情败露,我跟老三会不死不休。”
“他做上皇位,已经成功了,还遵守了对父皇的承诺,并未加害我们兄弟手足,你为何就不肯认输?”
穆云兮心痛的看着昔日的皇长兄,无言的情绪在空气中涌动。“并未加害?哈哈……想不到心思缜密如你,也被他的假象蒙蔽了,他何曾真的想要放过我?”
想起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有先皇桌案上,那本要先皇赐死他的奏章,他就悲愤难平,“他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我都尚且如此,你真以为你能逃过一劫?”
穆云兮难过的看着他,“仅凭一本莫须有的奏章,你就要杀了他吗?”
穆云朔单手撑地,慢慢的坐起来,声音无限凄凉,“若只有这个,为兄当然能理解他,可是你知不知道老六是怎么死的?”
老六是众兄弟当中,最单纯的一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却也成了这皇权下的牺牲品。“多说无益,如今败局已定,你杀了我吧!”
穆云朔闭上眼睛,扬起了下巴,喉咙离剑尖只有一寸的距离,再往前一点,他的喉咙就会被刺破,生命就会终结。穆云兮扔下剑,转身不再看他,“来人,将大皇子带下去!”
他还是下不了手,那是曾经教导过他的皇兄啊!穆云朔慢慢的将手放进了袖子里,快速的掏出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穆云兮震惊的望着他,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皇兄,你……”穆云朔狂笑着松手,“为兄再再给你上最后一课,对敌人的包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记得小时候教过你,只是你老忘,太可惜了……唔……”“不……”穆云兮身形一晃,被顾御史抱住,一切来得太快,两边的将士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一支利剑穿透穆云朔的胸膛,他看着胸口冰冷的箭矢,对着穆云兮弯了弯唇,喃喃的发出几个音符,终于释然,这一生,太累,下辈子,不愿再投生帝王家……“不……不要……”穆云兮艰难的看向箭矢来的方向,流觞举着长弓,慢慢的放下,脸上露出猖狂的笑,“殿下,你给了我机会报仇,临死之前,我也报答你一下。”
城楼上,流觞从怀里掏出兵符,还好他留了一手,临行前,将这个偷偷的带了出来,想着最后保命用,穆云朔终究还是不相信他的,如今,他已不可能活,就为西梁的百姓做最后一件事吧,“兄弟们,穆云兮乃真龙天子,你们好好珍惜,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流觞说完,纵身一跃,从城楼上跳下,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枚兵符,指着穆云兮的方向。穆云朔死了,汴京必将大乱,穆云兮命顾御史先行回京,尽力安抚,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汴京已经大乱,顾御史还没有赶回去,被困在了衡阳城。“噗——”穆云兮闻言,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刘衡反了吗?老九呢?他如何了?”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穆九如实相告,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汴京和清水镇的具体情况,“虽然没有消息传来,殿下仍可放心,隆王有我们的人暗中保护,不会有事的。”
“收拾一下,我们回汴京。”
穆云兮挣扎着要起身,伤口崩裂,鲜血顺着白色的纱布渗了出来。穆九按住他,“殿下还是先养伤要紧,现在还不能回汴京。”
穆云兮揪住他的衣袖,“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北魏的兵马已经在雁门关外了……”穆九本想隐瞒,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不说,穆云兮也能知道,还不如他先说了,等待殿下的下一步部署。“西梁内乱,北魏动了……南蜀呢?”
他不希望发生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的发生了,南蜀若要攻打西梁,他跟赵曦将再无可能了。“……暂时没发现异常,最近的消息还没传回……”前去打探的人,迟迟未归,也不知道那边出现什么情况了。穆云兮扶住床榻,声音沉重,“若南蜀也起兵,西梁危矣。”
“穆九,召唤所有隐卫,启动消息暗岗,我要知道全部的消息。”
穆云兮捂住胸口,吩咐道,“先让郎中过来换药。”
“是!”
穆云兮躺在丘泉阁里,每天看着军报,全国各地的消息像雪花一样纷纷发来,各大门阀都反了,以刘家和王家为首,隐隐有颠覆穆云江山的趋势,北魏兵马一直未动,这点让穆云兮颇为不解,这不是羽无心的风格,还是其中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又过了一日,阿莫带着一对人来到了雁门关的城楼下,守城的将士一看是南蜀的服饰,关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入,还命弓箭手对他们发起了进宫。阿莫无奈之下,只能混进雁门关,潜入丘泉阁,找到了穆云兮,“七皇子,别来无恙啊!”
穆云兮见到阿莫,有些吃惊,“莫先生是用什么身份来见本王,南蜀的先头军吗?”
阿莫苦笑,“殿下就对公主这么没有信心?有公主在,怎么会让南蜀攻打西梁?”
“阿水?”
穆云兮皱眉。阿莫叹了口气,“果然是当局者迷,殿下难道就猜不透公主的心思吗?好吧,既然殿下猜不出,属下也就不乱猜了,只说知道的事情,是公主派我来协助殿下的,此刻,公主应该在劝说我皇,南蜀不会对西梁开战。”
“阿水派你来协助本王?”
穆云兮有些惊讶。“公主说,如果不能阻止穆云朔的使臣到雁门关,至少不能让他们带你回汴京,你只有留在雁门关才是安全的,我们好像来晚了,事情你已经解决了。”
阿莫一路走来,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大体了解了个七七八八。“阿水真的这么说的?”
看到阿莫点头,那颗冰封的心慢慢的开始融化,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他是仇人”这几个字一直深深地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如今听到阿莫的话,他竟迫切的想要甩开战事,将她抓过来问个清楚,为何要一次次的将他推开!“殿下还是先放我们的人进来,不然,北魏的兵马一到,他们就成了一群冤魂了。”
想起城门的那群蠢货,阿莫就恨不得拿着棍子将他们的屁股戳烂,真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好坏都分不出,难怪西梁会落到今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