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兮没有隐瞒赵曦，直接将她拉到了训练场，高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差点刺瞎了她的眼，“这……怎么会多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天兵天将吗？”

穆云兮紧握住她的手，漫声道：“还记得丘泉阁竹林后面的丘山吗？”

赵曦自然记得，当初为了躲避陆恒的搜查，他曾经将她藏在那里。“我带你去。”

下了高台，穆云兮还是跟以前一样，牵着她的手，往丘泉阁走去，进了丘泉阁的后院，七拐八拐后，他们来到了一片竹林面前，竹林一如往昔的生机勃勃，碧绿的叶子，像是做出来的一样，每一片都是全绿，没有一丝泛黄的痕迹，连叶尖也荧绿如玉，一看就知道经过用心的搭打理，地上的泥土似乎也被新翻过，细细的颗粒，带着厚重的色泽，很肥沃的样子。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经过岁月的侵蚀，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光滑如镜，隐隐的泛着一些青苔绿，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了竹林的尽头，两边还架起了竹篱笆，远远望去，竹林似乎长高了不少呢。穆云兮和水夭，一前一后，一白一绿，走在青石板上，宛若走在恬静的水墨画里，心底竟生出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人还是同样的人，心境不一样了，感觉竟是天差地别。当初走进来的时候，她并未这多感慨，现在每走一步，过往的岁月就在脑海里不断的翻篇，那些曲折坎坷的经历，真的磨砺掉了很多的东西。湿润的空气充斥着周围，沙尘瞬间少了许多，赵曦欣赏着眼前的浓绿，握了握穆云兮的手，这一刻，没有北魏铁骑，没有雁门关，没有家国百姓，只有心底的静谧，彼此交握的双手，还有或轻或浅的呼吸声，坚定的脚步声。果然，世上最珍贵的，就是眼前的美好。穿过竹林，前面是一个小亭子，竹直的桌凳上放着四只青瓷茶杯和一只茶壶，茶壶的旁边还有一只温着茶的小炉子，炉火正旺，茶壶正冒着热气。这个画面竟跟多年前的一幕一模一样！赵曦惊讶的看着穆云兮，“你这么多年，一直都保持着这个习惯？”

“只有在做同样的事情，才能感觉到你并未远离。”

穆云兮坐过去，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来，再陪我喝一杯。”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还是红名。”

“是，因为你喜欢，从那以后，我就只喝这个。”

穆云兮拿起茶壶，帮她填满。赵曦抬头，心里泛着甜蜜，嘴上却刻薄的很，“红名适合冬天喝，现在是深秋。”

“我也一直以为红名是冬天的茶，喝惯了才知道，红名在雁门关是可以喝四季的，雁门关气候常年干燥，即使是炎炎夏日，雨水也不多，红名润燥，每天喝点，总是很舒服的。”

茶水喝完，穆云兮又拉着她往里走，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穿过竹林，来到了那个曾经让她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的地方，当初她是一个人，像市井妇人进了迷宫一样，处处都好奇，现在他跟她一起，她不懂的地方，他都会细心的讲解。赵曦失笑，“你就不怕我将来会将这里毁了？”

“你以后会是这里的女主人，想要毁了它，便毁了也罢。”

浓浓的宠溺，让她不禁心跳加速，脸上红霞乱飞，理智尚有余存，“当初我烧了凌霄阁，你可是狠狠的利用了我一把，现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穆云兮忍不住扶额，阴影太厉害，久久不能消散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我心意相通，我想什么，你应该懂的。”

如墨的眸子带着浓浓的爱意，穆云兮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赵曦狡邪的笑了，“穆云兮，书上说，男子甜言蜜语的时候，往往是犯了错，或者即将会犯错，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穆云兮噎住，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太……不解风情了！“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个庸者！”

庸俗不堪的庸！溪水依旧很宽，很长，从这里流向深处，岸边几百步远，桃树比上次来的时候粗了很多，赵曦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严冬季节桃花开的正茂，树下，鲜花芬芳，碧草幽幽，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现在深秋时节，桃树上花苞居多，有些已经绽放，属下，依旧碧草幽幽，混合着水汽的清香，清新怡人。当初来的时候，她就疑惑，现在疑惑更甚，“穆云兮，你这里的季节是怎么轮回的？”

花草树木跟外面的截然不同，即便她身着秋天的装扮，步行到这里，也不会觉得太热。“季节是一样的，只不过这里的一花一木都被我用药泉的水浇灌过，它们的耐温性跟普通的花草树木不一样而已。”

原来如此！他们沿着岸边往前走，穿过桃花林，出现了一座小山，山上有一个洞口，呈“人”字型，边缘岁月侵蚀的痕迹更重了些，穆云兮先行穿过，又小心翼翼的扶着赵曦过去，刀枪碰撞的声音愈发的清晰。赵曦记起来了，当初她就觉得这里有些诡异，她还以为听错了，如今穆云兮将屏障撤掉，她能更清楚的听到里面的声音，真的是有人在操练！穆云兮竟然在山体里训练私兵！他没有否认，牵着赵曦的手继续往里走，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很高的断崖，溪水从断崖上一跃而下，汹涌澎拜，崖下是一个千年深潭，寒气逼人，即使是站在断崖顶上，也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凉意，片刻后就站立不住。赵曦很奇怪，以前只来过一次，这里的场景却像印在脑子里一样，这番走过，倒像是重生再经历一遍一样。溪水的对岸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像是被一把大斧头齐齐砍断一样，山的这一面垂直的，光滑的像一面镜子。这就是丘山，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再无多余景物。半山腰有一处凹陷，远远望去，像一个长大的嘴巴，黝黑深邃，看不清楚。穆云兮蓄力，带着赵曦飞过去，落脚后，赵曦才发现，那里竟是一个山洞，十步远的距离外，石门紧闭。穆云兮捡起一块小石块，准确的敲击门顶上方一个极隐晦的位置，厚重的石门在他们面前缓缓的打开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一下清晰起来。“这……”赵曦心里的疑团在心头聚起，往里走了几步后，疑团又渐渐散去，“你真的利用这个山洞练兵？”

“是！”

穆云兮爽快的承认了，牵着赵曦的手继续往里走，穿过几道同样厚重且诡异的石门后，她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山洞很大，大的超乎想象，里面足足可以容纳好几万人。教练场上已经多出了好几万，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让她有种变戏法的感觉。她暗暗的替他高兴，至少他可以不用担心北魏的攻击了，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丘泉阁建成的时候。”

赵曦瞠目结舌，“这么多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多人，影卫经过这几年的挑选，选拔了一些可塑之才，就带回这里，秘密训练。”

穆云兮一五一十的回答，“还有什么想问的，今日都会满足你。”

“所以，凌霄阁被烧表面上你是获得了一个新的府邸，实际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对吧？”

她只知道穆云兮生活讲究，喜爱温泉，所以才会在这里建府邸，想不到这一切竟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的真实目的竟是练兵！“也不是。一开始，这里只是训练我的影卫。”

穆云兮淡淡的道，“遇到你之前，我并未想过这个问题，陆恒想方设法的找你的时候，不惜派出众多杀手的时候，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保护一个人，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那个时候起，才开始大规模的选拔合适的人。”

“那为什么之前北魏攻打雁门关的时候，你不放他们出来？”

好几次他都面临困境，都不曾见过他有什么帮手，“这次为什么又放他们出来？”

“那是因为你不在，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你。”

有她在，他们才有施展才华的机会，“这些人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十，甚至可以敌百。”

“若你父皇还在，你敢将他们放出来吗？”

赵曦知道，他一直私训兵士，就是为了将来备不时之需，但若西梁帝还在的话，他的疑心那么重，知道穆云兮拥有私兵，他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阿水，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遇到危险，他们就会出动。”

穆云兮说完，眼底隐有一丝遗憾，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展开，掌心里一枚精致的哨子，安静的露了出来，“这个，你拿着。”

赵曦看着哨子上的纹路，想起了那年穆云兮离开之时，曾交给穆九的哨子，说是要保护她的，原来指的是这个。有些事情一旦想通关节，很多不明白的就能串起来了，“若我没有刺伤你，西梁的御林军也伤不了我，对吗？”

“是。”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遗憾，若穆九吹响了哨子，赵曦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流落到南蜀，他们白白错失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