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程志杰沉默良久。与先帝在一片叛乱汪洋之中一起纵马持刀,重塑乾坤。对于允朝的感情,除了秦云这个皇帝,还有皇家,程志杰的感情是最特殊的一个。所以对于胡人入京安置这个问题,程志杰确实有话说。胡人请降,他乐见其成。不是因为首开案例,而是因为能巩固秦云坐下的皇位。身为辅政大臣,他的职责所在——辅助秦云坐稳这片江山,跟他大哥一起打下来,失而复得的江山。所以任何会危害允朝江山社稷的人,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只是看了秦云良久,程志杰终究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秦云已经成长,他也立志为秦云保驾护航。秦云需要的不是他的耳提面命。因而秦云所想,就是他目标所向。一如当年跟他大哥在一起那般,他是冲锋陷阵最锋利的那把刀,只要大哥所向,他必当先开路。虽然是充满了血火杀戮的岁月,但那是他最快乐,最喜欢的时候。他现在从秦云身上,又看到了重回那个平叛岁月,真挚纯粹,热血奋发的契机。“不过是胡掳而已,只需感恩戴德,任由陛下处置既是。”
若有异议,臣原为先锋,为陛下诛之!程志杰一礼到底,目光坚毅而纯粹,隐含闪动希望。这果然是个大忠臣啊。秦云再次确认了程志杰的属性,心里有喜悦,也有为难。大忠臣能稳固他的江山,这点毋庸置疑。只是有时候也很可能会成为他真实目的的最大阻碍。这就让秦云难受。好在看眼下情况,程志杰的存在利大于弊,未来也不会是弊大于利。那就有麻烦,自己受着吧。心思转动,秦云轻笑,“好,爱卿不愧是朕的国公,就是有气魄。且回,帮朕带好南北两军,不久朕有大用。”
“喏!”
程志杰不问缘由,肃声领命。“好了,正事谈完了,临走朕说点私人事情。爱卿给朕选的嫔妃,可要合乎朕的心意哦!”
对程志杰,秦云并不吝啬表示亲近。昏君也敬重忠臣。程志杰脸上一抽,秦云这话题跳跃有点快,只能再拱手行礼,无言应诺。……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是两日。范文正演足了戏,跟礼部兵部谈好了后续流程,这才揣着一卷黄册,策马离开了京师。“这风越发吹的人脸发疼了。”
骑着马,钟鑫硕迎着北风,扬鞭追上范文正并驾齐驱。嘴上说着北风刮面生疼,神情却有些亢奋。回头瞥了一眼后面跟着出使的南允使者车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等钟鑫硕回头,眼中却泛起了忧虑。他压低了声音,仅能两人听见,“大人,这次的事情,我总感觉有些蹊跷。”
他们确实是谋划传播流言,煽动舆论,然后再通过请客饮宴的南允朝臣,推动栾缇部落脚京师。可这事情只推动到一半,流言舆论起来了,他们才抛出了划地燕山三州的条件,还没进行到落脚京师的阶段,事情突然就成了。猝不及防的成功,让钟鑫硕心里产生了不安。再加之前突然军伍大索京师,捉拿叛逆,就更让钟鑫硕心生焦虑。如今离了南允京师,鄙视南人质弱,出使都只能乘车不能骑马的心思都弱了。范文正迎着风,颔下山羊胡乱飞,人却气定神闲。过了好一会才抚着胡须开口,“允朝要捉拿的叛逆是白莲教众,是我用暗线招来的。”
钟鑫硕眼睛一转,面露不解,想要等待下文却没得到回复,只能苦苦思索。散布流言,推动舆论,再暗中招来白莲教,最终允朝皇帝自己下令让栾缇部落迹京师。可这虽然有扰乱局势的作用,却并不足以跟促成栾缇部落迹京师有直接关联吧?这要说范文正运筹帷幄,钟鑫彤还有核心关窍想不通。“允朝军备疲软,经过刺杀一事小皇帝雷霆动怒,遣散宫女内侍,甚至连禁军都凑裁换了。白莲教现身京师,小皇帝必然不安,他又是个不讲规矩喜欢肆意妄为的,那招来栾缇部为他所用,借助胡掳蛮勇震慑不臣的同时又千金市骨,一石多鸟,何乐不为?”
见钟鑫硕迟迟想不通,范文正志得意满的抚须解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钟鑫硕恍然大悟,一脸敬仰,“大人运筹帷幄,玩弄小皇帝于手掌之间,佩服佩服!”
范文正抚须微笑,目光闪闪,不见半点笑意,有的只是无尽森冷。所图大事正在一步一步按照他规划的在推进,南允已经就位,接下来就剩栾缇汗入局了。不过如此优厚的条件,范文正不信栾缇汗能抵挡的住。尽管栾缇汗并不蠢,但范文正自认他更智慧。佩服一阵,钟鑫硕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可是大人,为何最后又把咱们埋在京师最大的暗子给抛出去了呢?那袁求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安全运作进去的。”
袁求潜伏京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最大的眼线,更是负责大部分有关允朝的事务。就这么退出去牺牲掉,看着就很亏。那可真是话了大功夫运作的成果,多年来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日后更是不知道能发挥多少作用呢。范文正冷冷一笑,“栾缇汗残暴弑杀,但可不是好骗的。若不给他留点破绽,他要是真的受了小皇帝的招抚,当了归义公,岂不是白忙一场?”
又不是真帮栾缇汗入关打江山,怎么能让他一切顺遂。他们开的条件狠,小皇帝给的也够多。诱惑太大了,谁知道栾缇汗会不会经受住考验。就算经受住了,范文正要的也是让小皇帝跟栾缇汗两败俱伤,才好火中取栗。最好是让双方同归于尽才省事。钟鑫硕再次恍然,看向范文正的目光越发佩服。但还是孜孜不倦求解惑,想要彻底抚平心中的焦虑,“若要让小皇帝知道是栾缇汗刺杀他,只扔一个死了的袁求怕是不够吧?南允的官员,能力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