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师傅吹笛子，就喜欢上了。不顾父母的反对也要学，当初在家里闹了好几个月，我爷爷瞒着父母带我去找师傅拜了师，这一学就学了七八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师傅老了，吹不动了，我就顶了他的班，接着吹。那时候像我们这种乐匠可受人推崇了，红白喜事，上台献艺，每次被请过去，主人家都是以礼相待的。可现在时代变了，大家都更喜欢西洋乐器，什么手风琴，钢琴，像我这笛子，还有唢呐，都没人愿意学了，我以前也收了几个弟子，不过都没能坚持下来，最长的一年，最短的一个月就走了。这凡是用来吹的乐器，都得练气，没有气就没办法吹出连贯的曲子，比那西洋乐器要难多了。到现在连愿意学的人都没有了，也没有多少人停下来听我吹完一首曲子了。”

黎漫漫忍不住沉默，就算是在现代，家长为了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报的也多是钢琴班，小提琴班。她曾经去过一处乐器培训中心，那处乐器培训中心西洋乐器和传统乐器都教，但两边的学生人数悬殊的很，那个培训中心的老板已经在考虑取消传统乐器的培训班了，毕竟他初衷也是为了赚钱，既然传统乐器没几个人愿意学，那还留着它干什么。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么早的时间里，传统乐器就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了。“听您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老爷子您贵姓啊？”

关长青笑了笑回道，“我姓关。”

“那我叫您关爷爷好了，”黎漫漫想到接下来的要求，难得有点紧张，“关爷爷，我能听您吹一段曲子吗？”

毕竟像关爷爷这种，吹了一辈子笛子的，在现代都能称得上一位老艺术家了。你好你好你好。关长青愣了下忙点点头，表情还有点激动，“那我就献丑了，给丫头你吹一段《黄莺亮翅》。”

看老爷子已经摆开架势，黎漫漫忙坐远了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笛音起。黎漫漫没有听过《黄莺亮翅》这首曲子，但在这会清亮悠扬的笛音里，却有种看到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大地万物也跟着苏醒了的感觉。紧接着是树林里黄莺在晨光中鸣叫，振翅在太空中尽情地飞翔。笛音到了最后，又变得苍远辽阔起来，自由的感觉溢满心田。笛音落。黎漫漫却是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鼓掌，“关爷爷，您吹得真的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传神的曲子。”

“哈哈哈，”关长青把笛子放好，“老头子我还要多谢丫头你这么捧场，不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等等关爷爷，”黎漫漫匆忙把人叫住，目光恳切道，“关爷爷是这样的，我最近正准备写一篇跟传承有关的文章，但是关于写什么传承还没有想好，就正好碰到了您，方才突然有了灵感，我想写一篇关于传统乐器的传承，所以我想问一下您，我可以以您为人物的原型来创作这一篇文章吗？”

“传统乐器的传承？”

关长青忍不住喃喃重复了一遍，又自嘲一笑，“我一个老头子的生平有什么好写的呀？这写出来有人看吗？”

“关爷爷，”黎漫漫语气郑重，“我觉得哪怕传统乐器如您所说现在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了，但我还是相信，在民间肯定还有跟您一样默默坚守着传统艺术的人。我也希望能尽到自己的微薄之力，让更多人能够看到传统乐器甚至是传统文化的魅力，感动也好，警醒也罢，哪怕一百个人看到只有一个人会因为我的文章引起深思，那这篇文章就是有意义的。”

关长青闻言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最后释然一笑，“丫头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去写吧，写完了也给老头子看看。”

黎漫漫松了口气，在心里暗暗握了握拳，“关爷爷，我以您为原型写文章，因为还要借鉴到您的经历，所以还是要付给您一部分借鉴费，这个还得等我的文章得到录用拿到稿费之后才能付给您，可以吗？”

关长青一听这个就笑了，摆摆手，“丫头啊，这个就不必了，老头子我不缺钱，不要那个什么借鉴费，你要执意要给，那我可就不说了。”

拿到关爷爷家的地址后，黎漫漫跟他约定，等明天周末的时候就过去拜访，把人送到校门口，黎漫漫回到办公室，就翻开了她的笔记本，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写道：“本篇文章讲的是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纪初，在当时，传统乐器占据主流……”关长青回到家，年迈的妻子已经给他做好了饭。秦双梅看见他回来，没好气地开口，“人家学校没要你吧？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好好在家里享福不好吗？这么大年纪了，教徒弟不嫌累呀？哦，我差点忘了，你到现在连个徒弟都没找着。”

关长青天天听妻子唠叨已经听习惯了，自顾自把笛子放好，回到饭桌上吃饭。秦双梅冷哼一声，拿了一块刚蒸出来的馒头递过去，“刚才邮局来电话了，童童那孩子前两天不小心落了水，还在被人好心救上来了，没啥大危险。今天刚刚出院，咱们俩在家也没事，明天过去看看他。”

关长青一听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们俩怎么看孩子的？十月的天这么冷，也敢带着孩子去水边。”

秦双梅一挑眉，“你这是生什么气，孩子平安就好了，你儿子当年小的时候，你也不光顾着吹笛子，害他落了一次水吗？”

关长青顿时矮了一头，“那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下午搭大牛家的车，怎么了？你还有事？”

关长青点点头，“我今天去学校，虽然没能当成音乐老师，不过却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小丫头，她说想把我学吹笛子的经历写成一篇文章，我给了她咱们家地址，明天等她过来，我准备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就你的经历，还写成文章？”

秦双梅差点笑出声，但还是问道，“多大的小丫头啊？”

“也就十七八岁吧，那孩子叫黎漫漫，还是学校的老师呢，这丫头性格倒是挺对我胃口的，就是可惜了她的天赋不在吹笛子上，要不然我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当我徒弟了？”

“你可得了吧，”秦双梅习惯跟老伴泼冷水，“现在哪还有人愿意学笛子，吃苦受罪不说，到现在连个愿意听的人都没有，你看看你以前那些徒弟哪个坚持下去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能跟小伙子比吗？”

眼见老伴的神色越来越低落，秦双梅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要不然菜就凉了。”

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一班的数学课，黎漫漫进了教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教室的最后面，坐在座位上的秦朗，桌子旁边还放了一副拐杖。见她看过去，秦朗紧接着就回过来一张灿烂的笑脸。趁着同学们做题的间隙，黎漫漫走到秦朗课桌旁，“你这是销假了，腿怎么样了？”

“多谢老师关心，”秦朗歪歪头，“医生说可以下床了，多活动活动对恢复也好，我这就过来上课了。老师看我态度还算认真吗？”

黎漫漫闻言，伸手指指他面前课桌上空白一片的本子和干净的课本，“这叫认真，你做的题呢？我记得你伤的是腿，手应该没有没伤着吧！”

秦朗：“……我这就做。”

等黎漫漫一走，秦朗又把笔给放下了。白子宁看着同桌在老师面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只觉得一阵无语。黎漫漫回到讲台上，“黑板上的题大家都做完了吗？那我就找人起来说答案了。”

“秦朗吧，你不用起来，直接坐在座位上把答案说出来就行，让我看看你这一个月在家自学的怎么样了。”

白子宁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的本子推过去让同桌看看，就听同桌已经开口了，“第一题答案负五，第二题答案零，第三题答案负一。”

白子宁听得一愣，忙低头去看自己本子上刚才辛辛苦苦演算出来的答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