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定得打扮得利落点，给人家厂里的领导一个好印象。”

张慧卿感激道谢：“谢谢大队长。”

“去吧去吧！”

去往大队放羊的地方的路上，张慧卿走着脚步也忍不住轻快了许多。脑海里一时间掠过许多事。当年他和他父亲只来得及把母亲给送到外婆家，就被扔到了这个农场上。幸好足够幸运地遇上了一位心善的大队长，也没立刻就让他们下地干活，而是想让他们养好了伤才开始下地。他爸身体不好，还被细心地分到了一个放羊的工作。相比起他一位好友在信里讲得最开始那几年受到的磨难，他们这边可以说是天堂。但天堂再好，他们也想回家。回家看看母亲现在过得好不好，做梦也想要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张慧卿原本还想着这一天的到来恐怕还得等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看，或许用不了多久了。等到了修理厂，父亲那边工作轻松不用他操心，他就可以尽情发挥自己所长，就算是大队长说的高级修理工也不是最终的目标，他的最终目标是得到修理厂领导们的赏识，从而得到代表修理厂去大学进修的资格。到时候，他就不会再被局限在这一个农场和修理厂里了，那才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张慧卿边走边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冷不防一声“张同志”打断了他的畅想。张慧卿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扭头看过去，等看清楚喊他的人，原本还有些兴奋的表情瞬间冷淡下来，“米同志，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米菲菲小跑几步站到张慧卿面前，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又忍不住羞涩地低了低头，“张同志，不知道我前两天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慧卿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姑娘前两天跟他说了什么。随即直接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米同志，我现在并没有谈恋爱乃至结婚的想法。”

米菲菲原本还满怀期待的脸色顿时一僵，“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张慧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好意思米同志，我现在有事，先走一步。”

眼看人就要越过自己离开，米菲菲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大喊了一声：“张慧卿！”

张慧卿脚步一顿，眼底多了一丝不耐烦，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米菲菲看着他依旧没有停留的背影，一边抬脚去追一边说道：“张慧卿，只要你跟我结婚，我可以让我大伯把你还有你爸的粮食关系调回京城去，难道你不想回京城吗？你在京城不是还有一个妈吗，你难道不想她？到时候我还能让我大伯帮忙走关系让你去参加高考，要不然以你的身份，别说参加高考了，连京城都回不去，难道你就想就这么一辈子都呆在这个破农场里？”

张慧卿终于停下脚步。米菲菲以为他被自己给说动了，面上一喜，“你想通了？”

“没有，”张慧卿回头看她，俊雅的眉眼上比方才还多了一丝不耐烦，“我只是想说你太吵了！”

“我就算想回京，想上学，也不会以牺牲自己的婚姻为代价得到这一切，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没有丝毫自尊。我想要的，我都会自己努力去争取，不想也不会走米同志你这边的捷径。还有，我并不喜欢你，米同志，还请死心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米菲被张慧卿这一番话说的全身都在发抖，听完了之后就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怎么争取，你别忘了你和你爸是什么成分，除了我有能力捞你一把，把你拖出这个泥潭，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回京？”

“那就不牢米同志费心了！”

米菲菲这次没再追上去。她也是有自尊的。看着张慧卿半点不留恋离开的背影，米菲使劲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指甲刺进掌心肉里的痛楚，咬了咬牙，眼底多了一抹狠意。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的帮忙，张慧卿能有多大能耐！这边张慧卿也被米菲菲给搅和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等看到父亲坐在草地上放羊的背影，嘴角才勾出一抹笑来，小跑过去喊了声“爸”。张信诚听见声音回头，看着自家儿子诧异地挑了挑有些花白的眉毛，“这时候还没到下工的时辰吧，你怎么跑过来了？”

“有个好消息跟您说。”

张慧卿走到自家父亲身侧盘腿坐到草地上，接着就把自己本来在地里干活，突然被大队长叫过去，给一位黎书记修好了出故障的轿车，再被对方欣赏，给推荐到县修理厂当修理工的事情给完整复述了一遍，“爸，明天一早，咱们就能去县修理厂报道了。”

张信诚这会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到把儿子说的话全都给消化完了，忍不住喜上眉梢，“好好好，我儿子就是厉害。走，咱们先把羊群给赶回去，回去后再把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这样明天一早就出发。”

张慧卿点点头，伸手把他爸给扶起来，同时伸手拿过了他爸手里的打羊鞭子，“爸，我来赶！”

张信诚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比起往日多了几分少年意气的儿子，突然感慨了一声：“幸亏当年你鼓捣什么汽车机械什么的我没拦着，要不然这个机遇咱们遇上了也抓不住。”

“所以这里面也有爸您的功劳。”

张信诚顿时笑得更大声了。父子俩把羊群赶到羊圈里，接着回到他们住的窝棚。窝棚前段时间刚刚动手翻新过一次，现在从外头看起来还挺新。一共两间，外头的一间用来做饭吃饭，里面的一间用来睡觉休息。因为晚上还有再住一晚上，所以被褥什么的先不用收拾，先把一些杂物给收拾好就行。父子俩也没多少衣裳，先挑出来看起来最体面的衣裳放在一边准备明天穿，剩下的也都打包到行李里。“爸，”张慧卿把包裹皮打了个结，“你先躺床上歇会，我去做饭顺便烧点水，你洗个头顺便擦擦身上。我待会去河里洗。”

张信诚点点头，照旧叮嘱了一声：“去河里的时候小心点。”

“放心吧。”

出了里间，张慧卿熟练地做好饭，也就煮了一锅红薯糙米粥，再加一点小咸菜。跟他以前吃的没法比，但这么些年，他们父子俩也早就吃习惯了。把粥盛出来放在灶台边晾凉，张慧琪刷了锅又往里头倒了半锅凉水，顺便往灶膛里塞了跟木柴，用铁锅的余温差不多半小时这水差不多就正好是温热了。他又从前边挂着的铁盒子里掏出一块快用完的肥皂，朝里屋喊了声，“爸，我去了。”

张信诚在屋里回了一声：“去吧，早去早回。”

出门的时候，张慧卿又从门边的铁丝上拿下来一块已经快被洗烂了的毛巾，这才关上窝棚的门，朝农场的小河边山走过去。农场里住着的男人一般都不怎么在家洗澡，差不多都是一到晚上就去河里冲个凉。张慧卿最开始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后来每天干完活回家累得不行还得挑水烧水洗澡，坚持了几天后最后选择妥协。不过就算是去河里洗澡，他也适应不了十几个大男人差不多面对面的洗澡搓背，就特意沿着农场边上的河转了一圈，最后在更上游一点的地方找到一个水质清澈的小河沟，里面还有大石头挡着。虽然也是露天的，但好歹还算隐蔽。从那以后拿出小河沟就是的平常来洗澡的地方了。这会张慧卿来的依旧是这个地方。走到河边的一处大石头旁边，张慧卿把肥皂和毛巾放到大石头上，刚把上身汗衫扣子给解下来，动作就突然顿了顿。这处小河沟很隐秘，地方又小，平常时候自然没什么人过来，所以他对这边的动静很敏感。再加上这边也没什么鱼虾，平常就连水声都很少，周围就只有一些昆虫的叫声。若是他刚才没有听错的话，方才他解扣子的时候，水里突然多了一道水声。出于谨慎，他也没忙着脱衣服，先朝水里喊了声，“有人吗？”

水里一片安静。张慧卿看向水里立着的那块大石头，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扣子又给重新扣起来，拿起旁边石头上的毛巾和肥皂准备离开。明天太关键了，不管他刚才有没有听错，还是小心一点好。米菲菲藏在水里的石头后面，屏住呼吸，只是原本该听到的下水声却变成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她心头一慌，也顾不得再等人下水了，慌忙从石头后面出来，冲岸上那道抬脚已经开始离开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张慧卿，你回来！”

张慧卿听见后头的喊声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回过神连头都没回，拔腿就跑！他脑海里这会只有一个念头：米菲菲那女人大概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