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宋珍开始，到这个过了十二点半的晚上，她和秦天所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但这个晚上，宋珍给他说的话，要说到天亮。秦天心底微颤！脑子里天马行空转圈圈。宋姐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你的最终目的不就是劝我不要离开张霞么？赵栋虽然没被判入狱，但他在这次总裁选举大会上也上不了位，这不就是张霞的目的吗？噢，对了，张霞的目的还没有全部达到，赵栋上不了位，并不一定说张霞就一定能连任。你是劝我留下来帮张霞顺利连任是吧！你是劝我这段时间接待好夏竹是吧！可是，宋珍，在我心里，我老婆和我儿子才顶顶重要。是的，我需要工作，我需要挣钱，这也顶顶重要。可你让我在赵栋的眼皮子底下工作挣钱，那不是我把脑袋揣裤裆里么？赵栋冷不丁再给我后脑勺一闷棍，我必死无疑。夏竹迟早要离开铜城市，她能每次都救我脱险？所以说，我不能留在百盛了。我不进百盛，在外围慢慢加柴烧火。迟早一天，我要从赵栋身上，给文娟讨回公道。我心仪已决，宋姐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说破大天，说到天亮也没用……秦天脑子里想的这些，宋珍知不知道无所谓。秦天就一个态度，从明天开始，不去百盛上班。两个人坐在咖啡厅最靠边的位置上。两杯浓浓的苦咖啡端上来。熬夜谈事儿，喝这种咖啡最合适。秦天先喝一大口，说一句：“真他娘苦！”

说吧，宋姐，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五分，我倒要看看，你说什么话能说到天亮。宋珍嘴角微微一笑，第一句话：“秦天，你不能离开百盛！”

废话！超级废话！第二句话：“秦天，百盛的创始人是张耀祖。”

比第一句话还废话！秦天喝完这杯咖啡就起身离开。第三句话：“秦天，你是张耀祖的亲生儿子！”

咔嚓！轰隆！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空气凝固，时间停止……“呵呵…哈哈…哈哈哈”秦天咧嘴大笑。宋珍喝一口苦咖啡。看一眼身子往后靠，脊背贴着椅背笑翻的秦天。宋珍脸上波澜不惊，微微一笑，问一句：“吓着了？”

秦天笑完，喘着笑气说：“宋姐，你劝我不要离开百盛，也不用编这么荒唐的理由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讲笑话也不能这么讲。”

宋珍用小勺轻轻搅动咖啡，再慢慢端起来抿一口。“秦天，我会拿这件事儿跟你开玩笑么？”

说话的口气和表情恢复成一贯的冷言冷语。黑衣宋珍。一身黑长裙黑丝袜黑运动鞋。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黑胳膊肘子。说话更是独一无二，黑！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一句话石破天惊波涛汹涌。不对，是第三句话石破天惊破涛汹涌。秦天的一口唾沫咽回肚子里。盯着宋珍的眼睛看，脑子里忽然想，宋姐你今年三十五六半，你到底交过男朋友么？你到底和男人睡过觉么？我怎么觉得你是电影里演的机器人女友。身子断成半截，里面全是金属零件……秦天失笑，自己想什么呢！收住笑容，再看一脸冷峻的宋珍。她没开玩笑！她说我是张耀祖的亲生儿子！她不是开玩笑！秦天喝完大半杯苦咖啡。三十六年时间里，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如火箭般快速回放了一遍。从小父母双亡，是秦家沙河的姑姑把他拉扯大。从记事起，他就受到村里玩伴的奚落：“小天，你没爸爸妈妈，你爸妈死啦，你是孤儿！”

那时候，秦天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跑回家闹情绪，闹着姑姑要爸爸妈妈。他抬起头看一眼高深莫测的蓝天，以一个大人的口吻说一句：“我叫秦天，姑就是我妈，我姑父就是我爸！”

在秦天心里，他亲生爸妈是死了，但他还有姑姑姑父，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他小时候不缺母爱。偶尔问起过姑姑，爸妈是怎么死的。姑姑的解释，爸妈在沟底里干活，下大暴雨，被山洪泥石流冲走了，找到尸体时已经是三天以后。那次山洪泥石流，秦家沙河里遇难的村民有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