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乡村田园日子，如果没有宋珍说的那一番话打扰，文娟的心情肯定平静安逸。每天，一睁眼，这番话就在耳边回响。默默哭上一鼻子。再想想和秦天这段时间的相处，再想想自己带给他的伤害。宋珍说得对，她只有一个选择，主动提出离婚！“文小姐，你觉得你和秦主任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么？”

文娟狡辩：“他原谅我了，他不会抛弃我们母子！”

黑衣宋珍，一脸漠然，黑气沉沉。文娟在她面前，身子越来越小，心理越来越卑微。“文小姐，他有没有真得原谅你，你心里没个数么？你装疯卖傻，瞒得了别人，能瞒得了我？”

“我…我没装……”文娟确实没装，少一半没装。那段时间，精神崩溃，意识里一片混乱，鬼打墙，胡乱撞。但谁是她老公，她一眼瞅过去还是能分得清楚。但顺着自己乱糟糟的思维意识，嘴里那样嘀嘀咕咕一路念叨，秦天以为她得了失心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赵栋和秦天。但她不确定秦天对她到底会怎样。疯疯傻傻的几天里，秦天对她不错，似乎原谅了她。既然看清了赵栋的真面目，那赶紧回头。秦天说什么，她做什么，百分百顺从，绝不说半个字的不是。对老公，从来没有过的温顺。母亲死了，妹妹死了，赵栋又不要她。唯一的选择，只有回头，只有依靠秦天。但宋姐的一番话，把文娟的美好憧憬彻底打破。“文娟，你唯一的选择，是主动提出离婚！”

这句话，是送文娟母子的路上，宋珍突然说出来了。宋珍把她送到烟洞沟偏远农村。文娟哭了一路。文娟要给秦天打电话，问清楚情况。“文娟，你怎么问他？问他愿不愿和你离婚？你有什么资格问他愿不愿意？她以为你是疯子，他当然会说不愿意。”

“文娟，你骗他，他骗你，何必呢，解脱吧，谁心里都好受！”

“那我…我怎么办？”

文娟没了一点定力。内心知道，和秦天的婚姻，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宋珍一番肺腑之言，文娟又考虑了十天时间，决定，主动提出离婚。这十天时间，如果秦天打来一个电话，对她有一句话的嘘寒问暖，文娟也不至于态度如此坚定。但十天时间里，秦天没有一个电话打来。最后那几天，他放开手让赵栋接触孩子，足以证明，他连孩子也放弃了。对这个孩子，秦天刚开始的表现，让她大吃一惊。不是他的种，他干么拼了命要孩子？秦天的表现很不正常。但这段时间，他正常了，他想通了，放手孩子，让赵栋领走。可赵栋死了。宋珍把她送到五百公里外的偏远老家。十天时间过去，秦天毫无音讯。哭累了，想通了。是自己对不起秦天，何必拉着脸缠他。主动提出离婚。收拾好回铜城市的东西，抱抱小勇，安顿一句：“儿子乖，妈妈出去两天。”

但走到河湾里，傻眼了，哗哗哗淌着一河湾黄汤浑水。大雨下了一个下午，河湾里淌大山水，三天时间没有班车通过。这三天时间，文娟傻呆呆站在大门口望整个村子，望蓝天白云，望燕子呼一声过来，呼一声过去。张家大院门口，黑母猪生了十个猪仔，刚满月，一个一个挨过来，小心翼翼靠近她，她刚蹲下身子，十个猪仔嘶声叫着转身跑回了大母猪身后。再用十双黑溜溜的小眼珠子瞪着她。再慢慢靠过来。还有十几只小鸡仔，还有两只小狗崽。儿子又抓着一只麻雀仔，双手捧过来。“妈妈你看，妈妈你看呀！”

张大哥家三个孩子都比小勇大，围着城里来的小勇，把他当明星一样宠着。一场大雨，能将外面的世界和这个小山村彻底隔开。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天蓝云白，没有汽车呼啸着过来，呼啸着过去，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王玲那个混蛋。没有赵栋这个恶魔。没有宋珍这个冷女人。没有让她伤心的一切。没有毁掉她生活的一切。有的是脚下长小草的泥土，有的是田地里随手摘一个就能吃的黄瓜和西红柿。有的是儿子和伙伴蹲在地上玩蚂蚁的身影。张大哥家的人，刚开始，像招待城里女王一样招待她。几天过去，混熟了，又像亲妹妹一样对她。十天时间过去，她远远看着延伸到村口的硬化路，嘀咕一句：“这样子，也很好！”

村口的硬化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前进，往她这边来。车子停到她身边，车门打开，秦天从车里出来。“娟，儿子呢？”

秦天微微一笑，走到她跟前。“你终于来了……”文娟微笑一声，回答一句。“爸爸，爸爸！我爸爸来啦……”小勇惊叫两声，小身子像炮弹一样扑上来。秦天紧紧抱住他，举一个高高，举过头顶，再把孩子紧紧抱住。亲着他脖子，亲着他的脸蛋，闻着他身上奶腥腥的小孩气味。抱了半天，亲了半天。文娟看得痴呆！你不是不要孩子了么？文娟咬着嘴唇，眼泪流到脸上。秦天眼圈微红，抱紧儿子，对文娟说：“有一段路泥泞，没敢走，绕了个大圈子，要不然，早一个小时到了。”

“秦天，我三天前就想回去找你，可下大雨，班车断了。”

其他几个小孩也围在秦天身边。小勇大喊一声：“是我爸爸！”

再把爸爸脖子紧紧搂住。爸爸狠狠亲一口儿子脸蛋。“秦天……”文娟欲言又止。院子里出来大哥大嫂两人，又出来抱着小孩的年轻妇人。是张耀祖大哥的大儿子一家人。“大哥，大嫂，我来看孩子！”

秦天笑着给他们打招呼。大嫂神情惊慌，不知道怎么招呼了：“哎哟哎！是小勇爸爸呀！文娟，赶紧把人领屋里呀！天热，吃西瓜！”

张大哥呵呵笑：“就是就是，吃西瓜吃西瓜，水窖里冰好的，我给你说秦主任，你们城里人用冰箱，咱们农村人用水窖，比冰箱还好使。”

三十斤重的大西瓜，从院子墙角一口窖里吊上来，杀成长牙，摆了一桌子。葡萄架下面比上房屋里凉，大小七八口子人，围着桌子吃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