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神将，替我捉来此妖。”

定了定心神，陆离将奚宣赞吐出的妖诞交于这神将，这神将望向那妖诞，而后又看向奚夫人准备的灵材，眉头却是不由皱起。　　“四境修为的妖王，真人却只列下了这些祭品，让我替您捉妖。　　这可不合规矩，更何况，我便是有心襄助，真人供给我的灵气，却也不够我做出这等事情。”

陆离却只是看着眼前的神将，眼神之中满是可惜。　　这神将降世，陆离只是动用了一张符纸，传入了几缕灵气。　　但凝聚而成的这神将，其修为却堪比如龙武夫，甚至犹有过之。　　其中固然有奚真人精通请神之法，道法高深的原因在。　　但请神之法的强大，却也可以看出端倪。　　若是能够布下祭品，倾尽法力，大祭七日，说不定能够做到感召越境强者下界。　　而且这神将的根底，同样堪称可怖，只比大金刚神力逊色一筹罢了。　　若是能够在现世使用......　　“这毕竟只是一门法门而已，相比起请神之法的便利，神祇所代表的恶果，却更大。”

陆离暗暗呵斥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别看这神将如今一副任凭驱策的模样，其真身修为，能够被称作神将，至少也是四境的存在。　　四境的存在，在人间已然是巨擘，但在天穹之上，只是勉强摆脱无名小卒的名头，有一些地位罢了。　　真正的神祇，哪怕只是小神，也有着五境的修为，更高位的神祇，本是可以随意纵横人间的。　　那样的存在，若是下界，随心所欲，可以说是无不如意。　　血神身下的血河，与那殷豹欲行的血祭之语，可还历历在目，音犹在耳呢。　　恶神善神，说不清哪个更多，但恶神行恶，所谓的善神却未必会真的与恶神搏命。　　毕竟，比起人族，同样生于天穹的神祇，才是祂们的同类。　　奚真人修行请神之法时，就曾被严厉呵斥。　　“帝颛顼断通天建木，绝天人相通之路，断人神相交，方使人族独掌九州，而不至奉神为主，沦为奴仆。　　但即便如此，神祇的欲望依旧得不到满足，虽然天人两界分割，让祂们即便能够寻到下界之路途，也需要付出种种代价。　　可祂们依旧将人间，视作牧场，只不过这座牧场从一开始的任由收割，变成了立起围墙的堡垒。　　推开堡垒的大门，需要时间。　　而神祇高居天穹之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在这个过程之中，祂们也在不断的试探，花费代价，或是转世，或是短暂降临，甚至借助人族内斗，去推翻王朝，掀起无边杀戮，去收取一些资粮。　　诸子之所以不朝拜七国中心，那曾经的一统王朝，就是因为那位天子，其兄其弟的身后，都有神祇的影子。　　在立朝之后，也屡次三番，掀起祭祀，以血与魂的祭祀，供给着恶与所谓善的神祇。”

记忆之中，奚真人的师尊面色严肃，向他诉说着神祇之于人间的危难。　　“至诸子降世，道祖倒骑青牛，上九天揽月，才使得两千载神祇不临人间，七国乱战蚕食这神祇之国，大易王朝。　　也是因为道祖于天穹之上，也盖压无敌，才有了这请神之法的存在。　　我道门之人，不同于其他请神之法传承，是谄媚神祇。　　道门请神，是书写道祖之名，请来被道祖镇压于天穹之上的神兵神将，乃至真正的神祇！　　说是请，可真正的道门传人请他们前来，他们岂敢不来？　　但，寻常的神兵神将也就罢了。　　真正的神祇，若是借人之身降临世间，那便是用自己的身躯，为天穹之上的神祇开了一条小道。　　小道一看，便是隐患，或许刚开始只能容纳削弱自身伟力的神祇，但很快，就会被开辟成足以让真神降世的路途。　　此乃乱世之举，除非是有自信将未曾完全降临的神祇打回天穹，否则，断不可做这等大祭请神。”

彼时的奚真人连连点头，那教他请神之法的道人，却是叹息不止。　　“即便如此，两千载岁月过去了，请神之法从一开始只能感应到道祖麾下，到如今的其余神祇麾下将卒，也能悉数感应。　　天穹与人间又近了，沉寂两千载，天穹之上的神祇们，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祭。　　次圣一直在等，但这些神祇也在等着次圣，等着诸子死在人间。　　真不知道，到时候，有谁能够撑起这片天穹。”

道人叹气不止，却还是揉着彼时尚且年幼的奚真人的头，缓声道：“不必太着急，我说的近了，只是放眼两千载岁月对比。　　可真要彻底降临，怎么着也得千载岁月。　　在那之前，若是遇到了危机，是可以借用请神之法的。　　但你要记住了，神祇，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祂们，不必有什么好脸色。　　便是真神，被道祖镇压的，可还少吗？”

“千载之后，天穹没有降临，到了现世之时，天地之间的距离反倒是更远了一些。　　请神之法，都已然消失。”

记忆至此完结，之后的事情，就是奚真人苦练请神之法。　　陆离眼神飘忽，却不由地想到现世。　　现世之中，就连最古老的神祇之一的血神，都被江玄元挥剑斩去。　　比起如今，现世似乎还要更好一些。　　可这却不符合道门先人的预测。　　“所以，到底是谁，撑起了天穹？”

陆离心绪纷飞，眼前的神将眉头却是愈发皱紧，不由地加重语气道：“十万大山，毕竟是妖族领地。　　真人若是想要让我入十万大山，捉拿一位妖王。　　还请再多准备些祭品，而后将法力悉数供给于我。”

“神将怕是误会了什么。”

神将的话，让陆离回过神来，想起了那奚真人的师尊所说的话，陆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声道：“这些祭品，本来也不是为你准备的。”

“什么？”

这神将眉头愈发皱紧，好笑道：“真人莫非以为在下是那些可以撒豆成兵的道兵不成？　　没有祭品，却还要驱策与我？”

“我说什么，你去做就是了。”

神将笑出声来，陆离却反倒收敛了笑意，缓声道：“你别忘了，我燃起的符纸之上，写的是什么。　　奉道祖命，急急如律令。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说一个请字，难不成，你真要违抗道祖的法令？”

神将的脸，霎时间就阴了下去。　　可看着陆离手中的拂尘，再察觉到陆离周身之上，再纯正不过的道门气息。　　这神将终于是低下头去，闷声道：“即便我去了那十万大山之中，见到了这妖诞之主。　　我却也不敢断定，能够将那妖物带回。”

“你只管去就是了。”

陆离摇了摇头，缓声道：“只要你说是我奚真人请她来府中一叙，她自然会跟随你前来。”

原本的奚真人，绝不会请她前来府中。　　只要做到这一点，那恶意白蛇，应该就会明白过来了。　　“谨遵真人法旨。”

这神将拱手唱了一声诺，而后身形如来时一般，消散在荡荡风中。　　见到那神将远去，陆离才转过头来，笑着对奚夫人道：“还要麻烦嫂嫂，替我差使这些下人，将这些灵材按照我的要求摆好。”

“那是自然。”

奚夫人见到那卖相如此厉害的神将，都被陆离如此差遣，心中的大石就已然落下了八九分。　　如今听到陆离如此和声的请求，当即自无不可，连忙指挥下人，去搭建灵材。　　待到那神将卷起神风，带着三道人影回返之时，却只看见一座祭坛，拔地而起。　　而陆离，就站于祭坛之上。　　那神将见了，却是眉头一挑。　　这分明就是祭祀雷霆神祇的祭坛，这奚真人，当真是好不实诚，分明就是为他准备的祭祀，还要遮遮掩掩。　　祭坛之上的陆离却根本没心思理会这神将，而是转眼望向了台下的三妖。　　三妖正中，是一个身着白裙，三十年华，眉眼之间，皆是风情的丰腴女子。　　分明是素净的白裙，却被她穿的平添几分妖娆。　　陆离都不由地从下往上窥探，直到看到了那一双魅惑的蛇瞳，才猛然惊醒，【心神通明】闪烁，心中再无半分绮念，有的只是一阵后怕。　　“好一个蛇妖，不是，奚宣赞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扛过这蛇妖的魅惑之意的？”

陆离不由地望向奚宣赞，却发现他的视线，正在紧紧盯着站在这丰腴女子左侧的小女孩。　　比起容貌没有什么变化的鸦婆，千载之前的卯奴，却只是一个小孩模样。　　但正因如此，陆离心中才更奇怪了。　　“看来，后世奚宣赞，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到如今的奚宣赞。”

陆离摇了摇头，这个奚宣赞也是纯善之人，断不该是那种对这幅模样的卯奴动心之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受到了后世奚宣赞的影响。　　而如此一来，陆离心中反倒多出了几番明悟。　　“正确的时间线里，奚宣赞绝不会在那白府之中，早早的就回过神来。　　若是没有猜错，他是当真被这白娘娘夺了心神，应了下来。　　心肝未必会吃，相好却肯定做了。　　若不然，何来这一世情缘？　　但卯奴，应当是一定会救奚宣赞的，若不然，他绝无半分生机。　　这恶意蛇妖白娘娘已然做出了许多改变了，剩下的，就该轮到我了。”

陆离眉头微动，望向白娘娘，缓声开口道：“你就是那掳走我侄儿的蛇妖？　　好大的胆子，可知晓此处是何地，可知晓，本座是何人？”

“真人好大的威风。”

白娘娘美目流转，发觉陆离居然丝毫无动于衷，不由地嗤笑一声，缓声道：“差遣一个二境的神将前去接引，我若不是给道门道主面子，早就将其震杀了。　　如今看来，却还不如不给这个面子。”

“孽畜。”

一旁的神将眉宇再度锁紧，祂虽然恼怒于陆离的态度，但他更看不起妖族。　　人族好歹还有斩断天柱的大帝，骑牛飞升的道祖。　　妖族又有什么？　　即便是四境的妖王又如何，在祂看来，远不如奚真人。　　神族的阶级森然，就表现于此处了。　　“威风大，是要有东西撑起来的。”

陆离却也不恼，握住面前祭坛桌子上的拂尘，缓缓抬起，缓声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现在回返十万大山，承诺再也不入人世，掳掠人族男子，食人心肝。　　我可以放你一马，留你一条生路。”

“呵，我掳掠人族男子，食人心肝？”

白娘娘冷笑一声，即便已然过了千年，却还是不忿开口道：“这奚府之中，捕猎灵蛇，乃至妖蛇子嗣还少了？　　怎么，就许他们吃蛇胆，不许我们食人心肝？”

“当然。”

出乎白娘娘的意料，祭坛之上的陆离居然选择了坦然承认，他缓声道：“人就是可以吃蛇胆，但蛇妖若是敢吃人，就是滔天大罪。　　你服不服，事实都是如此。”

“混账。”

白娘娘沉下脸来，望着祭坛之上的陆离。　　虽然她有意放水，可这小子，却也未免太狂妄。　　看来，是要让这小子尝一尝苦头，再想办法让他抓住机会，重演当初旧事。　　可她还没来得及翻脸，陆离就猛地举起了拂尘，高声大喝：“道法言，人贵万物！　　若有违悖，便是有违天理。　　有违天理者，天怒而动天枢，雷霆降罪！”

震荡之中，祭坛之上的祭品猛地震动。　　一旁的神将，却是眉头一挑。　　这奚真人，用的是请雷神法，要去感召至少臻至五境的雷之神祇。　　就算雷神给他面子，他这般施展请神法，可是违背了道门主旨。　　很快，天穹之上便有乌云密布。　　还是有雷神给了道祖面子，真有一尊五境的存在，将自己的意志投落此地。　　陆离挥动拂尘，接引雷霆之精下落。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神将所能理解的了。　　陆离居然并没有将这雷霆之精以法力凝形，而是将这雷霆之精，归入了体内！　　“心与雷神，混然如一，我即雷神，雷神即我，随我所应，应无不可。”

陆离一甩拂尘，拂尘之上，一根根的线条竖立。　　请神之法，是请神祇显化，无论是何等伟力，都与己身无关。　　道门的请神之法，已然是做出了改变，说是请神，实则是驱神。　　而奚真人的独门道法，却还要更进一步，是拜己身为神，让神祇藏于窍穴。　　什么神祇，都是外物，唯有己身，统摄一切！　　陆离仰起头来，除去拂尘之外，他的头发，也开始根根竖立，闪烁电光。　　“雷公助我，降妖除魔！”

陆离周身百窍之内，闪烁银光，一名雷公的身形出现在陆离的身后，双锤对撞。　　无尽的银光，立时劈向那白娘娘。　　这妖物面色大变，一瞬之间，居然察觉到了死亡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