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念头。她看见坐着的袁宁似乎也愣住了,哗啦一声,手里的药壶摔在了地上,顿时整个屋子都是刺鼻的中药味。女人闻声转过头去,骂道:“没用的小浪蹄子!”
她抓起手边的茶盏就要往那小姑娘头上砸。“唉……别打人……”袁宁本能地出声阻拦。那女人听到袁宁这一声唤,颇为不甘地将手里茶盏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恨恨地骂道:“还不快去再煎一碗!”
本来闭目等着挨砸的姑娘这会睁开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晃到袁宁脸上,神情中有几分意外。就在袁宁想多问几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随即软倒。他听见那妇人紧张地唤着二郎二郎,那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从很深的水里传来的,同时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些陌生记忆。在那份记忆里,袁宁生活在大周皇朝沃州周海郡清南县。这个大周皇朝与历史书上任何一个周国都不相符,其开国皇帝是一个叫冯子平的人,袁宁十四岁时,周国传到了第四代君主冯宣手里,改元庆天。袁宁出生时,袁家有良田百余亩,虽不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薄有资产。因袁文栋长子夭折,故而夫妻俩对次子袁宁掏心掏肺。结果就是蜜罐里长大的袁宁仗着家世,读书做事从不肯下苦功夫,反倒是常与一帮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在袁宁十七岁时,他迷上了青楼醉春风里一位叫芸儿的小娘子,使袁家开销陡增。既然有了酒与色,自然少不了赌。袁宁在赌坊输了不少,逼的家里卖了大部分良田和住了十多年的宅子,才把他欠下的赌债还了。发生此事后,袁文栋将袁宁按在袁氏祠堂前,打断了七八根篾条。那一天袁宁的惨叫声数里可闻,若不是有袁孙氏死命拦着,袁宁极有可能被当场打死。即便如此,袁宁心中依旧没有丝毫悔意,身体刚恢复到能下地行走的程度,就趁父母不备逃出家门,去见他心心念着的小娘子。他完全没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袁家卖田卖宅的消息传得整个清南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青楼的龟公们见他掏不出现钱,就直接将他打了出去,袁宁此刻方知人世寒凉。浑浑噩噩的他在回家途中不慎落水,彼时已入秋,天气寒凉,他本就瘦弱的身子经此一番折腾,顿时又病倒。袁文栋闻知此事,又悔又恨。袁孙氏去醉春风闹过两次,当然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眼见袁宁的病药石无效,袁孙氏说服袁文栋卖了家中最后十多亩良田,倾家荡产的买了一个标致的美人来给袁宁冲喜,同时也希望美人能挽回袁宁那颗被青楼女子勾走的心。尽管这样,袁宁的病还是一日重过一日,直到今日程大夫说出了那番话。当将这段记忆彻底消化之后,袁宁忽然感觉眼前微亮有光,又睁开了眼睛。这会儿,他已经完全确认了,他……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社会了。“郎君,你醒了!”
一张略带些稚气的美丽脸庞忽然出现在了袁宁眼前。是白日里摔了药壶的小姑娘,不,依照这里的习俗,应该称呼小娘子才对。也不对……袁宁耳朵一热,他与这小娘子是夫妻……合法的夫妻。柳六娘见袁宁一对眼珠盯着她动也不动,慌张道:“郎君,郎君……”她的一只嫩白小手在袁宁面前挥来挥去。“咳……”袁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道:“能给我倒杯水吗?”
他的嘴里有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应该是刚才昏睡中被灌进去的。柳六娘忙应了,慌慌张张的端来一杯水。袁宁似是夸父附身,连喝了三杯水,才终于感觉嘴里的味道被冲淡了些。待袁宁喝完,柳六娘问道:“郎君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的病应是好了。白日那个……娘呢?”
袁宁刚想说白日那个女人,到底是受了原来袁宁记忆的影响,唤出了一声娘。柳六娘拿过一件外衣给坐直的袁宁披上,轻声道:“娘刚睡着,爹将她抱回房了。她每晚守着郎君,太累了。谢天谢地,程大夫说郎君今晚若醒来,就说明病好了……我去唤娘来。”
这会儿袁宁才注意到,小娘子的声音极好听,犹如清泉滚过鹅卵石。“先等等,让娘好好休息一晚吧。”
袁宁忙道。他这会不想见太多人,尤其是那个对袁宁溺爱到极致的母亲。柳六娘哦了一声,立在床前,两只手捏着衣角,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袁宁想起,原来的袁宁并不喜欢这个小娘子,因为她会阻碍他与芸儿小娘子的好事。而袁孙氏自一开始就觉得这种买来的婢子配不上自家儿子。所以自这小娘子嫁入袁家以来,就颇受袁孙氏和醒了几日的袁宁的刁难。袁宁惊觉,继承了原本袁宁记忆的他,竟然不知道眼前小娘子的姓名……足见原来袁宁对这小娘子是何等的不喜。“简直混账!”
袁宁在心里暗骂一句过去的袁宁,对小娘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六娘闻言颇为吃惊的看着袁宁,她这才知道,原来袁宁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之前袁宁醒来从不唤她名字,她只当袁宁不喜欢她,她心里闪过一抹悲哀,低声回道:“奴姓柳,家中排行第六,父母唤我六娘。”
相当于没有名字,袁宁心想,找个机会,给她取一个正经名字吧。袁宁说话的同时抬了抬自己的两只手臂和两腿,虽然有些酸痛,也没什么力气,可都能自由活动。“扶我起来。”
袁宁伸出手臂。“夜晚天寒,郎君还是不要起身的好。奴这就去唤娘来,她太累了,刚睡下,被爹抱回了房间。”
袁宁眉头微蹙,他现在不想见其他人,道:“他们也累了,就不要惊扰二老了。扶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