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见到自家卖出去的东西，因为这种情况多半是货有瑕疵，别人退货或要补偿来的。袁宁正要问伙计这书能不能退时，却见丁掌柜笑呵呵地从里间探出身子来，道：“袁二郎，这边来。”

“这是二十八两银子。”

刚进里间，丁掌柜就笑眯眯的将两大银锭子并几块碎银子推到了袁宁面前。“这是……昨日那首词？”

“正是，郎君大才啊，怜雪娘子一见那词就喜欢的不得了，出价五十两，我这里留了十二两作中介费，这二十八两并昨日十两是郎君你的润笔费。”

袁宁没料到那怜雪娘子居然出手这么阔绰，他手按在那二十八两银子上，心里琢磨着，这些该够他在县城里租个小宅院了。丁掌柜见袁宁不说话，又瞥见他手里拿着昨日买走的书，因问道：“郎君……可是昨日买走的书有错处？”

他们书坊也偶尔会卖出印错的书。袁宁忙摇头道：“不是……丁掌柜可认识有宅院要出租的人家吗？”

丁掌柜一怔，回道：“这个……倒不认识……”袁宁暗笑自己糊涂了，竟向一书店老板问租房中介的事，他告一声谢，自也不退书了，收了银子就要走。“郎君稍等，还有一事。”

丁掌柜走到袁宁面前，笑道：“怜雪娘子想见郎君一面，不知郎君意下如何……”袁宁张口就要拒绝，忽然想起一事，立刻改口道：“何时？”

丁掌柜没料到袁宁答应的这般爽快，顿了一下才道：“只看郎君时间。”

袁宁略一沉吟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丁掌柜闻言，反倒笑了，拍了拍袁宁肩膀，道：“到底是少年人啊。”

他只以为袁宁是慕怜雪娘子美貌才这般迫不及待的，笑道：“今日怕是不成，我今日让人去回怜雪娘子，最快也要明日。”

袁宁应了，只道明日来店内听回信，就匆匆离开了，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摆脱何安康和尤足斤的纠缠了。清南县县令之子秦修文，为人风流又好风雅，是怜雪的常客，袁宁之所以答应冒着被戳穿的风险去见怜雪，就是为了与这位县令的郎君攀上几分交情，也不需太多，只要能让何安康和尤足斤，知道他能在秦修文面前说的上话就足以。出了三井街，袁宁直往清南县城外的一条名为臭水巷的巷子走去。他依照记忆，来到一扇灰黑木门前，这是孙麻子的家。孙麻子和何安康一样，都是混迹勾栏瓦舍的泼皮，往常是他的跟班。袁宁上前在木门上拍了拍，喊道：“家中有人吗？”

紧跟着里面传来一稚嫩女童的声音：“稍候。”

然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张干瘦黝黑的脸来，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梳着两髻。“你找谁？”

她仰头望着袁宁。“孙才胜孙三哥可住在此处？”

那女孩转头朝内喊道：“爹爹，有人寻你。”

一阵散漫的脚步声，一个五短身材，面盘黝黑缀着点点麻子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后。孙麻子见是袁宁，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来，笑道：“袁二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虽年长袁宁十多岁，却一直称呼袁宁二哥。袁宁笑道：“孙三哥，有些日子不见了，近日可好？”

孙麻子嘿嘿一笑道：“有什么好不好，不过混日子罢了，二哥进屋里喝杯茶。”

“不必了。”

袁宁掏出二两碎银子道：“我有件事劳烦孙三哥。”

自袁宁病后，孙麻子已经许久没见过这般大钱了，这会儿他两眼望着袁宁手里的银子放光，一迭声地道：“二哥有事尽管吩咐。”

“自明日起，劳孙三哥在心月楼左近等着，若见我进去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请将何安康那厮也唤来心月楼，只一件，不要提我。”

孙麻子拍着胸脯道：“袁二哥放心，这点小事就落在我身上。”

袁宁离了孙麻子家，又返回了清南县县城，他凭着记忆找了几个中介婆子，相了三四处宅院，终于找到了一处距离县衙较近的挨街小院，小院不甚大，却有正房三间，东厢房两间，厨房两间，加门口倒房一间，每月租金三两银子，中介五两银子，袁宁先租了半年。他对那中介婆子道：“这几日要是有人问起这院子如何被我租来的，你不必细说，只推说是位大人物介绍的就可以了。这里一两银子您拿去吃茶。”

那婆子收了银子欢喜地答应了。一切停当，袁宁又在小院里转了两圈，心里甚是满意。他特意换了把锁，才踏着星光赶回袁家。袁宁刚转过巷口，就见一盏黄澄澄灯笼飘了过来，紧跟着是柳六娘关切的声音：“可是郎君？”

“是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柳六娘小步急走到袁宁面前，踮着脚举起灯照袁宁的脸，见袁宁脸色如常，才终于放下心来。“爹娘睡了吗？”

袁宁接过柳六娘手里的灯笼，为她照路。“没呢，郎君不回来，谁又睡得着？奴提着吧。”

柳六娘反又将灯笼从袁宁手里夺了回来，为他照路。袁宁笑了笑，不再强求，两人挨着进了家门。袁文栋见灯笼进门，问道：“二郎回来了？”

“爹，回来了。”

袁孙氏听到袁宁的声音，终于放下心来，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袁宁从怀里掏出租契并四两碎银子，笑道：“这是我在县城里租的房子，一个挨着街有五间房的小院。这四两银子爹你收了作家用。”

袁文栋惊异地拿着那张租契看了又看，道：“二郎……这当真是你租下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