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欢女爱,果真是人间至乐!”
紫真衣衫半解,躺在因水浪冲刷而光滑的岩石之上,美眸迷离,扫了眼一旁的周乙。 她姿态疏懒,面泛红晕,心中却有一丝忐忑,慢声问道: “当年答应我的三件事现在已经全部完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留下还是另寻去处?”
周乙盘坐山石,闻言表情微变。 “呵……” 紫真轻拢长发,苦笑道: “看来,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刚才她主动出击,一来是多年积怨得以解脱心情激荡,二来也是想真正确定两人的关系。 毕竟两人名义上是夫妻,实则只是搭档。 彼此之间有情义。 紫真更是毫不掩饰,但不知道为何,身为男人的周乙,在关键时候往往会显出微缩。 似乎在害怕什么。 也是因此,两人明明感情深厚,却始终没能走出最后一步,直至刚才紫真借故出手。 “倒也不是。”
周乙抬头,眺望天际: “自打记事起,我就一个人生活,虽然自在却如无根浮萍,身心无所寄,孤苦飘零。”
“唯有跟紫真你在一起的日子,心中安稳。”
紫真美眸亮起。 “不过……”周乙眼神闪动: “我害怕。”
“怕什么?”
紫真靠近,柔声道: “不论什么,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
“哎。”
周乙苦笑: “我怕,最后会落得一场空。”
“我不明白。”
紫真皱眉,她能清晰的感觉周乙心中的迷茫、畏惧、不舍,却不理解: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以两人的修为、实力,除非金丹宗师亲自,不然都可一战,而且周乙绝非胆小懦弱之辈。 若是对方实力够强就害怕,怕到连自己的爱人都舍弃不顾,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紫真百思不得其解,却莫名的有些心悸。 “怕我只是他人的一个念头,怕我认识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无。”
周乙转身,表情凝重: “午夜梦回,我很怕自己突然间就消失不见。”
“怎么会?”
不知为何,紫真只觉自己心头发寒,下意识伸手抱住对方,低声安稳: “不会的。”
“你不明白。”
周乙摇头。 想了想,他才慢声开口: “我……可能只是他人的一个分神念头。”
“嗯?”
紫真猛然抬头,面泛惊疑: “你怎么会这么说?”
一时间,诸多传闻中的秘术、神通一一浮现脑海,夺舍重生、分神化念、傀儡分身等等。 这也让她遍体发寒,而实际上,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惊人。 “其实……” 周乙沉吟片刻,终究慢声开口: “我有着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记忆,那人……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确定自己要听吗?”
紫真点头,毫不迟疑道: “当然。”
她已然明白,这是她唯一留住周乙的机会,若是回答不愿意,两人的缘分怕就此结束。 即使畏惧,也不愿舍弃。 “有个地方,叫做墟界。”
周乙点了点头,慢声道: “那里是诸界坟墓、万物终点……” 许久。 周乙话声落下,场中一片死寂。 墟界、黄金生灵、黑暗光明对立,万物终结之所,诸界陷落之处,这些都给了紫真难以描述的震撼。 她丝毫不怀疑周乙的话,毕竟如此恢弘、绝望的地方,不可能单靠想象凭空捏造出来。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那‘周甲’的一个分神念头,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证得黄金?”
“不对!”
紫真美眸眯起: “那人还未证得黄金,你若先证,就算是分神念头怕也能强过他,又何必担心他收回?”
“你不懂。”
周乙摇头: “我记忆中的那人虽然不是黄金生灵,但身上的手段匪夷所思,我……根本没有机会。”
“夫君。”
紫真抱紧他,低声道: “就算他举世无敌又如何,不还是来不到我们这里,也许我们终其一生都不会与他有接触。”
“而且,按你口中所言,那人的实力应该堪比元神,夫君天赋异禀,若能证得元神也无需惧他!”
虽然说证得元神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两人毕竟还年轻,未必没有机会。 至于元神之上的境界…… 自绝地通天始,此方天地似乎就再没有出现过,甚至就连元神真人,也几乎是传说。 身边人的安慰,让周乙起伏不定的心神稍稍放松,不过念头转动,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墟界是诸界陷落之处,早在千年前此界就有人进入墟界,理论上来说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与墟界接触。”
“那是以后的事了。”
紫真柔声道: “没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忧心。”
“嗯?”
话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她表情一变,猛然坐直身体,美眸急速闪烁,口中更是急道: “不对!”
“什么不对?”
周乙诧异看来。 “夫君对墟界的描述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紫真站起身,单手轻柔太阳穴,念头急转,翻出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 “我想起来了!”
“异类!”
“就是异类!”
“嗯?”
周乙一脸不解,看向面色激动的紫真: “异类怎么了?”
“夫君可知,黑风洞的传承来自哪里?”
不等周乙回答,紫真就已开口道: “黑风洞的传承,一部分来自很久以前的一个宗门,叫做万兽宗,这个宗门早已消失不为人知,另外一部分则来自异类。”
“按照上古典籍记载,异类并非此界产物,而是来自九幽之地或掺杂九幽气息异变而成。”
“起初!”
“杀死异类,会得天地眷顾、厚赐,修为增加。”
“只不过后来上古仙人施展绝地通天的手段,让此界与九幽之地分离,才没了天生异类。”
九幽之地? 杀死异类会增加修为? 这不就是…… 墟界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悚然一惊。 * * * 三台岛。 周乙两人出现在岛屿上空,紫真上前一步,朝下方喝道: “谢道友可在,我们夫妇前来拜访。”
“周前辈、紫真仙子。”
一位炼气后期的老者驾驭飞剑腾空而起,面带歉意朝两人拱手: “抱歉的很,岛主正在修行一门发生,闭关不出,不能招待二位,还请两位入内一叙。”
“哦!”
紫真眉峰微挑: “谢岛主何日闭的关?”
“三日前。”
老者躬身,解释道: “岛主闭关修炼的是一门联手合击之术,不止她老人家,还有几位亲传弟子一同修炼。”
“是吗。”
紫真不置可否: “我们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云家的笑弥勒已死,短时间内三台岛当不会遭受攻击。”
“此事……” “知晓即可。”
“多谢仙子。”
老者面泛狂喜,急急施礼: “多谢周前辈。”
“嗯。”
周乙面无表情,此即长袖轻挥: “走吧!”
“唰!”
火光一闪,把两人裹入其中化作一道火线直冲天际,在老者的视线中,眨眼消失不见。 不久后。 两人出现在一片水域之中。 “看来,谢岛主已经逃走了。”
紫真开口: “本以为有着奇门阵在,司徒家坚持个一二百年当无问题,现在看来怕是根本不可能。”
闭关? 大敌临近,身为岛主之人岂会选择闭关? 而且还是带着身边人一起闭关,还不与外人联系,定然是不看好司徒家早早的逃了。 谢岛主已经算是司徒家忠实拥泵,现如今都见势不妙逃走,其他人做何选择可想而知。 就连那司徒元音,司徒家有望道基的后辈,都背叛家族。 “先回去。”
周乙道: “然后我们也走!”
他身为奇门阵的建设者之一,远比其他人更清楚缺少高手的严重性,怕是日峰月岛即将不支。 这时候,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好。”
紫真点头。 两人回到住处,紫真负责收拾东西,周乙则清点此行从笑弥勒几人身上得到的收获。 笑弥勒仇家遍地,好东西不敢乱放,几乎都随身携带。 现如今。 倒是便宜了周乙。 欢喜禅! 三阶中品佛门传承,内有欢喜法、极乐咒、天女胜境等诸多法术乃至佛宝祭炼之法。 忿怒明王法相! 三阶上品佛门禁法传承,比周乙的离火魔猿变还要强上一筹,尤其是无物不焚的明王烈焰,更是威力了得。 笑弥勒身上的传承极其不凡,若能把忿怒明王法相修至精通,今日就算不敌也能自保。 可惜。 他太过沉迷于欢喜禅,只是兼修了明王烈焰,对于法相神通专研不深,也可能是天赋不行。 除此之外,还有三阶上品的遁法神足通。 更有法宝八相杵,极品法器销魂幡、百媚图,异宝天女谱,虽然杀伤力不大却可辅助修炼欢喜禅。 尤其是百媚图中的女子阴魂,天女谱中的美艳女修,虽没有实体,却有精纯的阴气。 当然。 这东西落在周乙两人手中,怕只能做些端茶倒水之事,可谓明珠暗投。 笑弥勒身上的好东西不少,是因为他仇家众多,云缥缈、赵如烟两人就没有把好东西都带在身上的习惯。 除了两女御使的本命法器、法宝,所得寥寥。 好在两女尤其是云缥缈家大业大,储物袋里有不少灵石、灵符,收获也算不小。 “嗡……” 虚空轻颤,也让周乙回神。 这是紫真在收起守护岛屿的阵法,云遮雾隐阵,一旦收起此阵,小岛将会被这些年上涨的水流淹没。 “轰!”
巨浪翻滚,拍打在岛屿之上,岛上的房屋轰然碎裂,散碎的山石泥土也融入流水之中。 两人在上空目视此景,彼此对视一眼,相携朝远方遁去。 他们在这里的熟人或死或离,也没有人需要告别,选择一个方向,远离日峰月岛即可。 * * * 两年后。 黑山。 再次回到黑风洞,已然物是人非。 故人一一寿终。 后山。 宝瓶儿、余慧的坟茔已经满布荒草,几位负责看守此地的天蛮跪地不起,满脸惴惴。 “在洞主与前辈走后十三年,宝瓶儿前辈身患病疾,被病痛折磨经年,死前三日不停哀嚎,叫了三日三夜的主人,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死后,余慧前辈渐渐变的沉默寡言,于半年后离山出走,直至又过了七年才回来。”
“回来后不久,就溘然长逝。”
“我等按照前辈的叮嘱,埋在宝瓶儿前辈一旁。”
冷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杂草,也让立于场中的周乙越发萧索。 良久。 他方才挥了挥手,赶走其他人: “我想安静一会。”
“是!”
“是!”
几人巴不得如此,在周乙身边,即使未曾释放道基威压,依旧让他们感到如坐针毡。 就如老鼠趴在猛虎身旁,天然的威压让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宝瓶儿……” 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面容犹在眼前,今夕再见,已然天人永隔。 虽然与余慧有过夫妻之实,但在周乙的心目中,还是宝瓶儿更加亲近,但那又如何? 死前三日哭嚎,并未唤来主人。 “唰!”
空气晃动,周乙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不见。 山巅。 紫真盘坐一块墓碑之前,眼眉低垂,两鬓不知何时染了白霜,任凭黑灰落在身上一动不动。 墓碑上刻有几个大字,字迹潦草,依稀可辩当时刻字之人的憔悴、悲痛,乃至不甘。 玉书之墓,亲笔! “自妹妹离世,我就把玉书当做亲妹妹看待。”
紫真语声悠悠: “她,待我也如亲姐。”
“我们的感情亲如姐妹,除了大道,我不认为有什么能分开我们,但为了求得大道,所以我狠下心来与她分别。”
“本以为时间会消磨一切……” 抬起头,紫真眼中满是死寂,有泪却已然哭不出。 “我以为几十年不见,她会忘了我,我也会忘了她,直至所有的感情都慢慢的变淡。”
“呵……” 她抬起手,轻抚墓碑。 “这上面的字,是玉书亲手刻的,她刻好墓碑然后自封墓穴,把自己活活憋死在里面。”
“你可知,她为何选这里?”
周乙没有吭声,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听众。 “因为,这里是以前我经常带她来的地方。”
紫真慢声道: “就在我们离开的第二年,玉书就选择了自裁,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不是真的很残忍?”
周乙转身,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