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雨一大早就到了医院。虽然刚上高中，江小雨却十分懂事。爸爸病了，妈妈没日没夜的在医院照顾，江小雨每天早晨都会把早饭做好，骑着自行车送到医院。医院的饭难吃且不说，而且实在太贵了……如今家里的情况，可谓捉襟见肘，自然要能省则省。校服已经湿透，从家到医院，足有十几里，江小雨生怕饭凉了，一路蹬的飞快。江自强躺在病床上，他原本就又黑又瘦，病痛折磨之下，如今更是瘦的不成人形。妻子王金梅见他憔悴的样子，不由的暗暗抹眼泪。“金梅……”望着跟了自己几十年，生儿育女，没有半句怨言的妻子，江自强眼角不由的湿润了。他能够感受到现在的身体，就像残烛，仿佛一阵风儿就能吹灭。江铭的母亲，长得虽然算不特别漂亮，却秀丽端庄，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虽然有水雾遮挡，却依然又黑又亮。只是头发中不知不觉多了的几根银丝，看的江自强心脏抽痛。“你醒了？”

即便心里再苦，王金梅还是飞快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这些年，辛苦你了。”

江自强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可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说这些干啥……”王金梅心里一阵酸楚，勉强笑道，“一点儿也不苦。”

“你要真心疼我，就快点好起来，家里的庄稼熟了，还等你收呢。”

“金梅，我可能得先走了……”酸涩的情绪从江自强的心头蔓延开来。生活虽然艰苦，可儿女双全，妻子又是如此的贤惠。他舍不得啊！他还没看到儿子大学毕业，娶妻生子。他还没看到女儿考上大学。他还没和妻子白头偕老。他真的舍不得啊！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该死的病，就像恶魔！每一次透析都让他痛不欲生！更让他心痛的是，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被彻底得掏空！这病，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他也跟医生说过，如果真的治不好，那就干脆不治，等死算了！他江自强宁愿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拖累家里！可妻子却怎么也不愿意，甚至以死威胁！王金梅双眼含泪，勉强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这孬人，乱说个啥。”

“俺可不孬，俺儿子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江自强情绪有些激动，说出的话，格外的沉重，有些话现在不说，他怕以后就没机会了。“金梅，俺要是走了，你别难过，你还有咱娃儿，还有咱姑娘。”

“谁要是欺负你，就让咱娃儿揍他。”

“咱娃儿要是回来，你就跟他说，俺去见他爷了。”

“还有咱姑娘，你得让她好好学习，俺在天上看着她考上大学，人啊，不能没文化……”站在病房外的江小雨，捂着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孬人，你就是个孬人。”

王金梅哭成了泪人。好不容易等到眼泪止住，王金梅起身擦干了眼泪。“先把这次透析做了，咱姑娘马上到，你不许乱说话！”

看着妻子的背影，江自强心头发苦，家里已经没钱了，妻子这是又去借钱了。那群亲戚……江自强暗自咬牙。他身体好的时候，对那群亲戚可是尽心尽力。如今他住院都快一个月了，那群亲戚却看都不来看他一眼！就是怕他借钱啊！江自强虽然是个老好人，可他不傻！“爸~”江小雨提着早饭，走了进来，稚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遗传了母亲的大眼睛，江小雨笑起来十分好看。“小雨来了？”

江自强收回思绪。“嗯，我妈呢？”

江小雨坐到病床旁，仿佛一切都没看到。“她去借钱了。”

江自强叹了口气。医生说了，要想彻底的治好，除非换肾！可换肾需要几十万啊！几十万对有些人来说，或许不多。可对江家来说，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哦，爸，先吃饭吧。”

江小雨低着头，目光转冷。借钱？跟谁借？那群亲戚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爸爸刚住院的时候，妈妈就想过给爸爸筹钱换肾。可那群人的态度，让江小雨终生难忘！爸爸身体好的时候，没少帮他们。就拿三叔来说，爷爷走得早，三叔可以说是爸爸照顾着长大的。有什么好东西，家里只要有，爸爸肯定会给三叔一份。直到三叔结婚后，这种情况依然经常发生。可当爸爸急需钱救命时……江小雨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雨夜，三叔一家的嘴脸！当时她们母女饿了一整天，三叔三婶坐在饭桌上，客气都不客气一下。任由母亲好话说尽，三叔一口咬定自己没钱。那个三婶，更是嗑着瓜子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她们娘俩。“一个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干啥？”

“没钱治病？你去打工啊！”

三叔喝着小酒，一句话也不说。三叔一家是这样，大姨二姨二叔……就像打发要饭的，母女二人不仅一分钱没借到，反而被连番奚落！回家之后，浑身湿透身心俱疲的母女，抱头痛哭！这一切，她们都没有告诉江自强，如果让他知道了，恐怕会难过吧？喂完了饭，江小雨离开了医院，她还得上学。王金梅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个亲戚的电话。“自立，你哥想看看你，来不来随你吧。”

王金梅说完，飞快的挂了电话。小叔，二叔，大姐，二姐……所有的亲属都接到了王金梅的电话。打完了电话，王金梅捂着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知道这样做很蠢。可刚才医生告诉她，要是再不透析，自己的丈夫恐怕就不行了！她只能用这样的蠢办法！无论如何，她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她必须得救自己的丈夫！……“老大家的电话？”

“这母女俩脸皮可真够厚的！”

女人坐在镜子前，语气中满是恼意，江自立则是默默的抽了根烟。“听大嫂的意思，老大恐怕不行了，我得去看看。”

按灭了烟头，江自立起身。“江自立！你要是敢去，信不信我跟你离婚！”

女人猛的起身。“老娘儿们见识，老大走了，如果我都不去看一眼，村里人还不得戳我脊梁骨？”

“放心吧，我就去看看，老大的病，没个几十万治不好，咱们也是有心无力。”

“那我跟你一起去！”

女人连忙说道。二人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