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林中午回家的时候，祖母胡桂贤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初一的中午吃臊子面，这在石鱼村中已经是好多年的习俗了。面条就是在大街上买的普通挂面，臊子则是各自家中现做的。做臊子的食材非常丰富，有干豆腐，鸡蛋，肉粒，鸡皮，芹菜粒，胡萝卜粒，白菜片等等。各家的用料可能有所不同，但大多都是在这些食材的基础上进行增减。先在大锅里面把猪油加热，然后将所有食材放大锅中炒一遍，中间会分别加入适量的豆瓣酱、酱油、味精和盐，放一瓢水将其煮熟，最后勾芡成为浓羹，一大锅的臊子就做成了。面条煮出来之后，将臊子淋在上面，半碗臊子半碗面，那味道简直让人流连忘返！冬末的天气还比较寒冷，便于食物储存。这臊子做出来，一天吃不完，还可以吃好几天。当然，臊子面除了初一是主食之外，后面几天就只是当做早晨的便饭了。农村的正月里有吃不完的宴席，一个村子里面，不是这家办满十酒就是那家办满十酒。九大碗摆开，基本上天天都是大鱼大肉，很少有吃剩菜的时候。这也并不是说大家都在正月过生的意思。农村人讲究一个喜庆，哪怕是八月份和九月份的生日，全都会在正月里找一个好日子办宴席。各家的宴席都是分开来轮流办的，因为满十酒基本上是全村半数的人家都要来参加，如果重合到一起的话，就会形成直接的矛盾。特别是隔得近的人家，这点尤其重视。比如说石鱼村三社的某人，选择在初三办酒席，从一社到五社的人都会过来。那一社到五社的人，就不能再选择初三来办宴席。只有七八社那些隔得远了，平时没怎么走动的，则可以另外办一个。有的时候，附近两家人选到了同一天，就需要村长黄安进行协调。EMMMM，这种时候非常多。因此，正月间也是黄安最为头疼的时候……两家宴席不能重合的情况，持续了好长时间，大概一直到10年之后，众人才放下了这种成见，放开了同时办席……满十酒的宴席也是小孩儿们最喜欢的宴席之一，不仅仅是能够吃很多肉，而且还能够拿红包。每一个参加宴席的小孩儿，都会得到一个两块钱的小红包。发五块钱的人家很少，发十块钱的，那就是绝对的富贵人家了。杨森林因为父母不在家的原因，初一过了之后，初二就提了礼盒和水果，一个人跑到外婆家去了。在外婆家里吃了晚饭，杨森林又提了礼盒，去二舅三舅和四舅家分别跑了一趟。这是必须的程序，他代替父母过来探亲的意思。杨森林初二傍晚的时候回家，晚饭后到寨子上来溜达，就看到姜欣晨已经提前在老坝子里等着了。杨森林在马路上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问道：“欣晨姐，你今天没有开车啊？”

“嗯，没油了。”

“……”“森林，我明天就要回学校去了。”

杨森林眼皮微微一跳：“这么快！”

“反正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去学校复习一下功课，如果到时候因为统考分数不合格，而没有考上大学的话，会感觉对不起范老师的！”

“你这么说……怎么听着好像艺考就一定能过一样！”

杨森林习惯性地打趣了一句，本来以为对方立即就会怼回来的，没想到却落入了沉默。少年微微一愣，接着便笑着送上了祝福：“那我就提前预祝欣晨姐旗开得胜，考上一个好大学！”

姜欣晨回应一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谢谢森林。”

不一会儿，卢香月和李定才也上来了，便依旧是他们四人组一起在寨子上闲逛、说笑。姜欣晨在杜大娘的摊子上买了几个大大泡泡糖，四个人一人分了一个，边吃便吐泡泡。卢香月也炫耀似的掏出钱来买了一袋瓜子。杨森林心中微微一动，连忙问道：“李定才，你的钱呢，这就用完了么？”

虎娃摇了摇头：“没有，都交给我妈妈保管起来了，她说将来给我留着买文具！”

果然！如果是别家孩子这样说，杨森林还可能会相信的。但李定才这样说的话，就意味着那两个红包肯定是落不到李定才自己身上了！李定才过年的时候，连新衣服都没有得到一件，还能指望父母给他买文具？要知道，这可是李定才自己挣的钱啊，跟他家里的亲戚红包没有丝毫关系！杨森林跟姜欣晨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头笑笑。这种事情，他们自然是不好管的，要不然会显得小气，好像是他们想要要回自己的红包似的。不过，杨森林现在会忍，不代表他会一直忍下去。他心中又把帮助虎娃独立的计划，稍微提前了一些……几人又闲逛一会儿，很快天色就彻底黑下来了。今天不是除夕，大家都要早早睡觉的，卢香月和李定才便各回各家。“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出门呢。”

姜欣晨也提出了告辞。“欣晨姐，你那边这么远，而且天都已经黑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好哇！”

少女似乎是十分平淡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当她把头转向另一边的时候，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弯曲的幅度。两人一人打了一个电筒，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十分孤寂。姜欣晨犹豫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森林，这段路你应该走过很多遍了吧？”

“嗯，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比较晚，上学路不好走。我每天都会过来接到素素之后，再一起去学校。”

姜欣晨“哦”了一声，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儿，两人到达姜家，姜欣晨又提出要开车送杨森林会去。杨森林一脸懵逼：“欣晨姐，你先前不是说车已经没油了么？”

“现在又有了，不可以吗！”

少女直接板着脸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杨森林立即就闭嘴不敢说话了。知道他回到家里面之后，都没想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事，又惹了对方生气……从初三开始，石鱼村就正式进入“宴席月”。初三，何二嫂家老爷子办七十大寿的满十酒。初四，日子不好，没有人选。初五，卢香月的妈妈办三十的满十酒。初六是村子里一对新人喝喜酒。初七石鱼村轮空，杨森林跟祖母一起去走了一处姨婆的满十酒。初八是石鱼村杜半仙的宴席……尽管杨森林已经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嘴巴了，不过这一轮宴席下来，他还是感觉自己那张帅气的脸庞，又变得更圆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