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咡咡咡——”“咡咡咡——”“抓紧了，不要松手啊！”

“大牛，你到后面去扯住它的尾巴！”

“用力抓住！”

“厨子，厨子呢！”

“来了来了！”

杨森林下午带着李定才回来，就看到家里这个杀猪的场面。今年胡桂贤身上没有什么压力，平时除了种菜之外，也没什么事干。老人闲不住，就在家里养了三头猪。其中两头都已经在前两天买了，最后一头则是留下来自己杀了自己吃，吃不完的就用来做香肠和腊肉。胡桂贤没说，杨森林也明白，杀猪多半是因为杨世荣今年要回来的原因。杨世荣喜欢吃腊肉，老人心头记得清楚呢！坝子里面早就并排着摆了几根半米高的长凳子，二师兄被人从猪圈里面慢悠悠地赶出来之后，直接就被掀翻，四脚朝天地抬到板凳上。四个人分别抓住四只猪蹄子，一个壮汉在后面拉着尾巴，前面还有两个人分别扯住两只猪耳朵。这样一套下来，任凭二师兄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厨子拿了刀过来，在二师兄的脖子上轻轻一抹，立即便有鲜血涌出，顺流而下。下方早就放了一个装了水的瓷盆，专门用来接猪血。将猪血接起来，等其凝固之后，轻轻划成一块一块的正方体，直接下锅，混着白菜煮熟，就是一锅元气满满的血旺汤。村子里面年年杀猪都是这个流程，杨森林跟李定才也早就见识过了，现在看到，一点都不会感到害怕。等二师兄不再动弹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有人看围观到人群中的杨森林，便立即跟他打招呼。“森林回来啦？”

“嗯！”

“回来得是时候嘛，今天晚上有血旺吃了！”

“这个不是李定才么？你老汉儿回来没有？”

有人开玩笑地提到这个话题，杨森林立即便含糊赢了几声，然后把李定才带到二楼看电视去了。李三叔知道自家媳妇跑了之后，就干脆没有回来。而且这一整年都没有给家里面打一个电话，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李定才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村子里有些人从来都不会在乎那么多，什么玩笑都说，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杨森林自觉自己身上有责任，早就已经把李定才当做亲生弟弟来看待了，自然会照顾到对方的情绪和感受。腊月二十七回到家，过年这几天肯定是在家里过了，杨森林给自己和李定才都带了两套换洗衣服。其中一套还是今天上午才新买的，准备大年初一就穿新衣。安顿好李定才之后，杨森林自己下来，在几间屋子里面转悠了一会儿。电冰箱连电源都没有插上，可见平时祖母一直没用。屋檐下的洗衣机则是用一块灰布盖着，布上早都积满了灰尘。杨森林心头叹了口气，知道老人平时节约惯了，想要省电，所以才没用这些家用电器。即便是他之前就说了好几次，祖母当着他的面也会用。但等少年一走，老人立即又会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面去！厨房里面烧着柴火，厨子进来打了两桶热水出去，往二师兄的身上狠狠地浇了几下，然后便开始刮毛。刮完了毛就用大砍刀将其砍成两大块，然后吊在屋檐下，慢慢地砍肉。几名过来帮忙的村民现在空闲下来了，就蹲坐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说的都是恐怖袭击和美帝发动阿富汗战争这些国际大事，颇有种吞云吐雾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味道。杨森林怕李定才会不习惯，便拉着他一起出们，去菜地里挖了一些青菜回来，准备晚上炒肉吃。人家过来帮忙的人，晚饭都会在这里吃的，今天晚上就会是两大桌。不一会儿，厨子把猪肉砍完了，胡桂贤便开始吩咐杨森林送肉。“森林，你去跑一趟，把这块肉给弯子里面的王宇他们家送去，人家打谷子的时候帮我们晒了谷子。”

“嗯，知道了！”

“这一块是送给易大娘的，我们去年借了人家一块肉还没还。”

“嗯，知道了！”

“这两块大的不动，留着等明天你二爹和三爹下来提回去。”

“那块二刀肉拿去提给寨子上的杜大娘。”

杨森林随口问道：“杜大娘也借了我们家肉么？”

“那倒是没有，”老人面色严肃地说道：“不过，人家是杜半仙嘛，还是送一块肉过去比较好！”

杨森林嘴角抽了抽。说起来，杜大娘的半仙称号，还是因为杨森林而起的。当时杨森林没在意，没想到对方现在已经被老人们当成神一样的人物了……他犹豫了片刻，想着要不要让祖母拒绝迷信，相信科学。想了想之后又觉得算了，反正家里又不缺这几个钱，只要老人能够心安理得就好！三块肉大小不一，加起来得有接近三十斤。杨森林懒得背背篼，就把李定才喊上，自己提了两块，让李定才提一块，就这样出门去了。几家人见杨森林去松肉，自然是客客气气地招呼着，表达了谢意。“哟，李定才都长这么高了啊……谢谢森林啊，你回去帮我谢谢你祖母。”

“森林你们吃饭没有？要不然就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

“我们回去吃！”

“嗯，好，那改天过来耍！”

只有走到易大娘家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麻烦”。“哎呀，森林，去年的事情你们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我那块肉是专门送给你们的，不用还，真的不用还，你再推过来我可生气了啊！”

杨森林明白这是农村里面必须的礼数套路，当然不可能当真，便跟对方来回推了几次，最终才让易大娘将猪肉收下。李定才全程就做好一个“送肉童子”的本分，只站在杨森林后面看着。回到家中，胡桂贤又朝着杨森林抱怨了几句。“人家李定才是客人，不是来给你当苦力的。让你出去送肉，你带着李定才做什么？真是的，也不怕别人笑话你……”杨森林也没在意，只拉着李定才上楼，坐等吃饭。他十分清楚，虽然自己已经把李定才当成自家人了，但要让家里的其他人也接纳李定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早就在老人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根本没办法解决。或者说，一个人从出生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固定了。好的父母，一辈子都会对自己的子女好；自私的父母，一辈子都会自私。这一点，作为子女是无法改变的！这么一想，杨森林突然又觉得，貌似自己跟李定才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