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荣两口子回来，最开心的就是老人胡桂贤了。这两天，老人的精气神明显变好了很多。尽管她跟大儿子也说不了几句话，多说两句就会被嫌唠叨，但每次说完话之后，老人眼中都有隐藏不住的神采。不过，对于杨森林来说，这两天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了。杨森林的口才的确是越来越好了，但是，也有发挥不稳定的时候。比如说，每次看到欣晨姐生气了，他就会变得笨拙，不会说话。再比如说，面对自己父母时，他也会变得沉默寡语。对于后者，倒不是他的口才退步了，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说话！“森林，过来我看看，好久没有见到你，妈妈都快认不出你了！”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杨妈妈拉着杨森林的手一阵感慨唏嘘。杨森林心中却觉得这温情来得很假，让他很不能适应。对于这个母亲，他心头感受很复杂。两人虽然是母子关系，但相处的时间却非常少，感觉那一份亲情说出来的时候，都会十分刻意而且不自然。但要说讨厌的话，却又说不上。毕竟，喜欢说大话吹牛的是父亲。没有尽到家庭责任，把责任丢给老人和小孩儿的也是父亲。杨森林对于这个母亲，最多也就是无感而已。“已经有两年时间没见你了，想不到你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是三年！”

杨森林冷冷地提醒到。杨妈妈微微一愣，接着便开始落下泪来，说一些都是妈妈不好，没能照顾好你之类的话。杨森林却是呆着难受，有一种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感觉。“森林，你跟妈妈说，你都挣了多少钱？你自己拿着很不安全，还是交给爸爸妈妈来保管吧！”

末了，听到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反而让杨森林有些尴尬的情绪缓和了很多，仿佛觉得这才是两人正常的交流状态。“好！”

杨森林冷冷地点头道：“我过完年就去街上把银行卡拿回来交给你们！”

为了应付过年的事情，杨森林特地在年前办了另外一张银行卡，卡上面只有几千块钱，连他存款的零头都算不上。“你把银行卡放在街上了？”

女人微微一惊道：“这大过年的，也太危险了吧！就别等过完年了，明天就去拿……不，马上就去拿，妈妈陪你去！”

杨森林皱了皱眉道：“没有关系的妈，只是一张卡而已，就算是被人偷了，人家不知道密码，也取不到钱的！”

“哦……这样啊，那也好，也好……”杨森林又听对方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这才走出卧室。出来就看到杨世荣正在跟李定才吹牛，说他在宁下有个大工程，明年就会开工，一年好歹能挣几百万什么的。杨森林叹了口气，这种话，他都听对方说了几十年了，年年都在说。而且杨世荣也不分人，无论大人小孩儿，逮到人就会开始吹。石鱼村里面，很多人给杨世荣起了个外号，叫做“杨大炮”，就是说他说话不打草稿，张口就来，嘴里可以吐大炮的意思……看到李定才求助的眼神，杨森林连忙以要帮助虎娃学习为由，将其救出了“战场”。“跟你说啊，无论他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相信，知道了么？”

“我知道的森林，早就知道了！”

“……”看到杨森林有些尴尬的表情，李定才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有些担忧地问道：“森林，你没事吧？”

“没事，我会解决好的！”

百无聊赖，杨森林便拿出寒假作业做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吵闹声。“等过年之后？那要等到好久去了？银行起码要初七初八才会上班，那我们这几天用的钱从哪里来？”

“那有什么办法，你自己没找到钱，找我闹什么？你自己去跟他说啊……”杨森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家自己是呆不下去了。不过，好歹把这两个人养着，至少也可以让老人稍微开心一点吧……除夕夜之前，杨森林特地买了些符纸和鞭炮，带着李定才去帮他李家上坟。上坟的地方李定才大致记得，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又记不清楚。只好默默地烧了符纸，放了鞭炮，然后跪拜一番，就算来过了。两人又一起到李定才的老屋去看了看。今年李三叔没有回来，那个老屋也没有人管。村子里的小孩儿会经常进进出出，从里面捡一些破铜烂铁去街上卖钱。再加上时常有人在旁边扔石头玩，早就已经把那个房子弄得破旧不堪，不能住人了。村长已经在大门口立起了一个“危房，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免得有人进去被瓦片或者墙体砸伤。看着这个破败的光景，杨森林便知道，李三叔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的了……除夕夜，杨世荣两口子在寨子上打牌输了钱，又是让杨森林掏了腰包。回去的时候，两人还骂骂咧咧的，相互抱怨。一个说你打牌技术不行，还非要打，简直就是浪费钱。一个说你比我输得多，怎么好意思说我云云。吵吵闹闹又是大半夜，直到凌晨迎来新年，两人怕影响了来年的运气，这才消停了下来。杨森林躺在床上睡不着，心头已经在考虑着，明年过年是不是还要回来的问题了……初一早晨，杨森林一家人出去上坟，李定才就在家里看家。本来最多一个小时就能上完的坟，结果他们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原因嘛，自然是杨大炮口又无遮拦了。杨世荣不仅是在路边碰到熟人的时候要吹牛炫耀一阵（杨森林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炫耀的），甚至就是在上坟的时候，他也能对着坟头说一阵。说什么自己终于找到钱了，明年回来肯定把这坟重新修过，要整得富丽堂皇、漂漂亮亮的云云。杨森林心中觉得十分无语，对着死人都能吹牛，恐怕这也算是独一份儿了！他越发觉得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过年对于别人来说是欢乐是团聚，但对于杨森林来说，真的是一种煎熬……初二无事，在父母的催促下，杨森林便去街上拿了银行卡回来，并给他们说了密码。初三开始走宴席，没走几天，等到初六的时候，杨森林便带着李定才早早地上街，总算是摆脱了这段煎熬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