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晨间的微风吹得轻轻拂动,明亮柔和的曦光从玻璃里透进来,在房间内刻画出大大小小的发光的色块。一声声不时啾鸣的清脆鸟啼、远远响起的车笛混合在一起,仿若是为这个美妙到无法形容的清晨搭配的一首协奏曲。 过了会儿,这首协奏曲之中又多出了一个脚步声。 它轻轻地来到了床边。 而后,温热的呼吸突然拂过,陈嘉鱼的脸颊被人落下了一个轻软的吻。 是谁?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明亮柔和的光线涌入视野。 而在这一片明亮柔和的正中间,女孩儿正俯身于床边,那双新月般的双眼,正温柔如水地看着他。 她秀美如天鹅般的脖颈微微垂着,肌肤在阳光的渲染下泛着近乎透明的绒毛,整个人的轮廓,甚至于每一根微微凌乱的发丝、以及鼻尖上的那颗精致小痣都似乎在发着光,美好得惊心动魄。 “该起床了哦。”
她弯起嘴角,甜蜜地微笑着。 陈嘉鱼瞳孔微微睁大,楞了好几秒,才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什么意思?”
蔡佳怡抬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小嘴微撅,佯做生气,“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啊?还是说,你还没睡醒在说梦话呢?”
“啊?”
“别啊了,懒虫,赶紧起床啦!”
她笑了起来,手指转而捏着他的鼻尖,娇嗔道,“就算今天不上班,也不能睡太晚呀,待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上班?”
陈嘉鱼更懵了,“不对,我们明明还在读高三啊。”
“?”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睡糊涂了……我们都快从高三毕业十年了。”
十年? 陈嘉鱼震惊又愕然,再看看四周,忽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陌生的房间,宽敞而明亮。 “再不起来,我就挠你痒痒了哦!”
蔡佳怡狞笑地举起小爪子。 下一秒,扑到他身上,使劲儿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起来,起来,快点起来……” 陈嘉鱼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满心的困惑与茫然,都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两个小爪子,突然翻身,瞬间转守为攻,变成了他在上,蔡佳怡在下的姿势。 与此同时,她的两只手被他举过头顶,按在床上。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着,呼吸彼此交织。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她那双琥珀般眸子里的,他的身影。 她也同样。 在安静的晨曦中,她白皙的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浅绯,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几秒后,她闭上了眼,粉润如果冻般的唇瓣微微撅起,传递出任君采撷的信号。 陈嘉鱼呼吸突然有些急促纷乱,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然后,慢慢地俯下了头…… 当双唇相贴的那一刻,那份柔软化为了强烈而澎湃的幸福感,直接充满了陈嘉鱼的胸口,满无可满,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给撑爆。 他像是一个在沙漠里暴晒了多日,又饥又渴濒临死亡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汪清泉,疯狂而贪婪地吮吸着那些甘甜美味的汁液。 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 他的手也仿佛有着自主意识般地,顺势而下,引得她柔软的身体轻轻扭动,唇角里溢出断断续续的低吟。 突然,蔡佳怡想起了什么,急忙用手轻轻推他的胸口。等双唇分开,她语气娇嗔地道:“亲够了吧,我的嘴都要给你亲肿了啦。还有,再不起来,我锅里的意面都要煮坏了。”
陈嘉鱼看着她,平复了一会儿身体里那澎湃的欲望,才笑了起来,抬手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捋起,轻声说:“好,起床了。”
换好衣服,来到餐厅。 蔡佳怡已经系上了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今天早餐吃黑椒牛柳意面,还有蘑菇汤,可以吧。”
陈嘉鱼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已经快好了,你先乖乖的去洗脸刷牙,然后在餐桌坐好,等着吃就行了。”
她转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呢负责做,你就负责津津有味的全部吃光。哪怕觉得不好吃,也不可以说出来哦。”
陈嘉鱼笑了,“好吧。”
等他再次回到餐厅时,早餐已经被摆在了餐桌上,蔡佳怡也已经坐好了,朝他眉眼弯弯的笑:“快来吃吧。”
陈嘉鱼坐在了她的对面,拿起叉子,卷了一勺意面放入嘴里。 蔡佳怡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期待。 “怎么样?”
“很好吃。”
陈嘉鱼笑着说,“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她笑着说:“嗯,你快点吃吧,等吃完以后,我还有个惊喜给你。”
“惊喜?什么惊喜?”
“都说了是惊喜了,当然不能提前告诉你啦。”
她眨眨眼,神态俏皮地道。 陈嘉鱼的好奇心被她勾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面,连蘑菇汤也大口喝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是什么惊喜?”
“等着。”
蔡佳怡站起身,走到旁边,不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纸,再走回陈嘉鱼的身边,笑吟吟地将那张纸递给他。 “就是这个。”
陈嘉鱼伸手接过来,将纸放在眼前。 这是一张B超单,上面有两张黑白B超图,下面则是列出了对应的检查报告。 这是什么惊喜? 陈嘉鱼疑惑地扫了眼,当看清几行字时,他的身体如轻触电般轻震了下,目光也跟着凝固了。 “……位于近宫底处内可见卵黄囊及胚芽,胚芽长约3mm,可见原始心管搏动……” “检查结论:早孕活胎(约孕6周+)。”
一刹那,某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念头涌入脑海。 陈嘉鱼却不敢确定,抬头看向她,声音微哑地开口:“这、这是什么?”
“讨厌,你连这都看不懂吗?”
蔡佳怡的脸有点儿红,一只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小脑袋依偎过来,用一种梦幻般的声音呢喃着,“意思是,你要当爸爸了。”
巨大的震惊混合着狂喜,陈嘉鱼握着报告单的手指都轻颤起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怎么能骗人?”
“可是……” 陈嘉鱼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她的小腹。 分明还平得很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蔡佳怡像是看明白了他心里所想的,抬手轻轻拧了他一下,娇嗔道:“才六周,它还只有黄豆那么大呢,当然看不出来啦,要到三四个月以后才会明显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陈嘉鱼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开心吧?”
她问。 “当然。”
蔡佳怡又想到什么,用手抚着小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紧张:“糟了,我忘记了一件事!”
陈嘉鱼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
“我算了一下,到婚礼那天刚好满三个月,万一到那时,我订的婚纱穿不上了怎么办?”
陈嘉鱼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什么事呢。 “小事情,才三个月而已,就算有变化,应该也不会很大。到时候让裁缝帮你调整一下就行了。”
“还有,这段时间,我想要控制一下饮食。”
“控制饮食?为什么,你肚子里有宝宝了,要更加注意营养才对啊!”
“可是……万一到婚礼上显怀了,让客人们看出来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我觉得那样的新娘子会更漂亮,” “真的吗?你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陈嘉鱼抬手搂住她,“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
蔡佳怡甜甜地笑了起来,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手臂回抱着他,小声说:“嗯,那我就听你的。”
“对了,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又问 “我比较喜欢女孩,女孩安静。”
说完这句,突然想到了陈玉藻,陈嘉鱼立即改口道,“都行吧,只要是我们的宝宝,我都会喜欢。”
“嗯,我也是。”
“等等,你怀孕了,刚才怎么还做早饭?”
陈嘉鱼皱起眉,略带不悦地说,“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来。”
“怀孕怎么了,我又不是瓷娃娃。”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厨房经常接触水,地容易滑。好了,你去坐着,我把碗洗了。”
“嘻嘻,你对人家真好。”
…… 这时候,头顶的天空突然开始变幻,原本是明亮的清晨,在短暂一秒内,就直接过渡为了布满暮色的黄昏,然后继续由暗转明,再从明到暗,就像是影视剧里常用的快速蒙太奇镜头。 等到天空大放光明之时,周遭的一切全变了模样。 陈嘉鱼忽然发现,他正置身于一处白色的礼堂中。 安静而庄重的大厅中,遍布着美丽的鲜花,几缕金色的阳光,正从上方高耸而华美的玻璃穹顶透射下来。 空灵、庄重又神圣。 陈嘉鱼忽然知道了。 这里,是他和蔡佳怡的婚礼。 大厅里的长椅上,坐着不少宾客。 阮秀莲和陈玉藻并排坐在最前面,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因为过于激动,阮秀莲的双手举起来,紧握在胸口,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有任何多余而繁琐的步骤,悦耳的音乐声回荡中,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牵着蔡佳怡的手,带着她走过以粉色玫瑰扎成的花门,还有长长的地毯,来到地毯尽头的陈嘉鱼身边,然后,抬起她的手,郑而重之地交给了陈嘉鱼。 蔡佳怡穿的是一件白色抹胸款的婚纱,裙摆有着长长的拖尾,头纱也很长,裙摆上镶着很多亮闪闪的钻,布灵布灵的,非常的闪亮,非常的迷人。 但是,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比那些钻石更明亮,更迷人。 陈嘉鱼握住她的手,心脏悸动的狂跳,几乎找不出任何词句,能形容出他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 在亲友的注目下,两人交换誓言与戒指。 然后,拥抱亲吻。 一吻毕,蔡佳怡抬起头,看着他,脸色晕红,轻声地说:“我现在感觉很幸福,你呢?”
陈嘉鱼将她拥进怀里,俯身低头亲吻她的头纱,“我也是。”
非常,非常幸福。 那是一种混合了满足,充实,甜蜜的感觉,像甜而不腻的奶油,像蓬松柔软的云絮,缓缓漫过全身,一点一点把每个细胞都充满…… 当—— 突然,从礼堂的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钟声。 熟悉无比的钟声。 陈嘉鱼楞了楞,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源头。 他看到了,一座钟楼。 长长的分针与12的数字重叠在一起。 当—— 钟声继续悠长回荡,仿佛近在身边,又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天际传来。 陈嘉鱼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儿,颤抖着问:“怎么回事?”
她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你在说什么?”
当—— 再次回荡的钟声,与她疑惑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在陈嘉鱼的眼中,蔡佳怡的脸和身形开始如水波一般晃动,晃动的幅度一点点地增大,渐渐模糊。 整个礼堂也开始摇动着,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若隐若显。 宾客们的脸也变得歪曲、不清起来。 恐惧和绝望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呼啸而来。 “不要!”
陈嘉鱼来不及思索,第一反应,就是用力抱紧蔡佳怡。 当—— 第五响,已经如约而至。 悠长而宏亮的钟声回荡中,他怀里的女孩突然如流沙般地自他怀抱中散落,与此同时,四周的一切,礼堂、鲜花、宾客、音乐……都如退潮般快速远离淡去。 “不要……” …… 全身猛然一震,陈嘉鱼用力睁开了眼。 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脊背与额头上,全是涔涔的冷汗,像溺水的人般,用尽全力吸气,胸膛快速起伏。 目光直直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半天,意识才总算回到了大脑。 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这一刻,陈嘉鱼忽然明白了。 再幸福的梦,也会有醒来的时候。 而梦越幸福,当醒来时,也就会感到,现实越残酷。 陈嘉鱼坐起来,将脸埋与双手中,指腹的皮肤慢慢染上了湿漉漉的水意。 还不如,从最初…… 就不要奢望,不要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