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去相亲?“ 卧室里,肖茗歪在床头看盛穗在镜子前挑衣服,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才遇上极品,这么快又要跳火坑啊?”
“可能脑子不太清醒吧。”
盛穗将黄色长裙拎在身前,转身问:“这件可以么。”
相亲也有近十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面前觉得紧张,以至于晚饭约在后天,她现在就纠结穿着。 周时予各方面条件都太优越,盛穗下意识觉得处处都要格外谨慎。 “信我,你披块塑料布都好看,”肖茗羡慕打量着盛穗巴掌大的脸、凹凸有致的S型身材,眯眼狐疑道,“以前相亲也从没见你打扮过,有猫腻啊?”
八字没一撇,盛穗不想日后扫兴,含糊其辞道:“对方身份比较特殊。”
“都是人类,能有多特殊,”肖茗最近做梦都在拉投资,随口道,“怎么,那人还能是周时予啊?”
盛穗点头,认真道:“的确是他。”
“......” “宝,要真是周时予,”肖茗伸手将盛穗拉到床边,郑重无比地拍肩委以重任, “请你们相亲完第二天就速速结婚,然后凭着你老板娘的身份,让成禾给我投一个亿。”
说完她率先笑出声,亲昵勾住盛穗脖子:“不说这个,十四号你过生日,想逛街还是看电影。”
盛穗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都可以。”
“那晚上时间交给我,姐带你逍遥。”
挑衣服的事暂告一段落,两人在床上躺下,肖茗枕着盛穗的细胳膊开始吐苦水,说有家大型企业看中她们的项目,还专门派人来谈条件。 “但我总觉得,负责人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还莫名其妙总偶遇。”
肖茗在事业上敏锐精干,男女之情则格外迟钝,怀疑半天也想不通:“可能是我平等地歧视所有男人,只要是雄性,就觉得他不怀好意。”
“这两天我下班来接你,”盛穗直觉事情不简单,坐起身,“如果发现他跟踪,立刻报警。”
话毕她转身去拿手机,准备找新租房好随时搬家。 “没这么夸张,”肖茗连忙阻止,感叹,“以及你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说出刚才那一串的。”
盛穗笑了笑:“见多就有经验了。”
她小时候住的工地区鱼龙混杂,白天走过都有人吹口哨,更别提走夜路时,时不时就遇到流氓想动手动脚。 肖茗成长环境单纯,听盛穗轻描淡写地笑着说起这些,心疼又好笑:“你以前过的什么鬼日子。”
姐妹俩东聊西扯的荒废时间,直到于雪梅打来电话,说她和许叙明天要出差几天,问盛穗能不能照顾许言泽。 说是照顾,许言泽工作日在校住宿,除非有特殊情况,不需要别人费心。 盛穗答应嘱托。 交代完正事,于雪梅又日常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旁敲侧击道:“对门新搬来的小伙子好像挺不错的,年纪看着也——” “妈,我有在了解的人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盛穗终于有底气拒绝:“不要再给我介绍其他人,可以吗。”
于雪梅先是愣住,连连追问各种问题后,末了还不放心:”你们相处多久了,对方可靠吗?”
盛穗不由疑惑。 以往母亲光凭照片和文字介绍,就能毫不犹豫让她去相亲;现在她难得主动尝试,母亲反而犹豫不决,质疑她眼光。 挂断电话,肖茗也回房休息。 盛穗独自在床上躺下,想起她下午答应和周时予相亲,仍有深陷梦境的不真实感。 但她却从未后悔。 枕边手机震动,随后欢快铃声响起,盛穗看着屏幕显示的三字人名,床上坐起身才接通电话。 “周先生?”
“见面的私厨餐厅要提前预定菜品,菜单发给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盛穗点开图片,看菜单上密密麻麻的选项。 周时予说这家餐厅分量很小、又是按人数收费,她迅速选好四道菜,将名称打字发过去。 周时予问她:“你不爱吃鱼?”
菜单上三分之一都是鱼的各种做法,周时予注意到很正常,盛穗轻声解释:“小时候爱吃,后来鱼刺卡嗓子,就不太碰了。”
男人闻言低笑:“所以是喜欢味道,但不喜欢挑刺。”
他怎么把她说的像是小孩,穗小声反驳:“你喜欢吃,可以自己点。”
听出她语气愤愤,周时予故意慢悠悠道:“那听盛老师的,点一道黄金虾汤鲫鱼。”
男人果然善变,白天还语调沉重的让人愧疚,晚上就自如地拿她打趣。 盛穗鼓了鼓腮帮子,挂电话前才想起来问:“见面那天,穿着有什么需要注意吗。”
在她印象中,身份如周时予的人只会出席在高级宴会,盛穗不想自己一身简陋出现,丢人现眼。 周时予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题:“突然觉得,不该定在私厨餐厅见面。”
“应该选在街边烧烤摊,穿着白背心和人字拖,骑自行车来接你。”
盛穗设想画面,弯眉:“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也很好看。”
男人听完又沉沉笑了一声。 晚九点的卧室内静悄悄,更显周时予的声线低醇温和,贴耳落下泛起阵阵痒意,如蛊如惑。 盛穗耳尖微微发热,手揉了下耳垂,就听男人继续道:“嗯,这也是我的答案。”
“如果是盛老师的话,穿什么都好看。”
“......” 话落陷入沉静,几秒后响起女人稍显无措的一声晚安,随后匆匆挂断电话。 偌大空荡的客厅清冷寂静,装修风格是大片性冷淡的灰,头顶的冷白灯光刺眼。 唯一的温暖是怀里熟睡的黑白杂毛猫,正惬意的打着呼噜。 背靠沙发闭眼,女人因为羞赧而泛红的面庞浮现脑海,周时予喉结滚动,从手边托盘拿起玻璃杯,喝水压下躁动。 抱猫放在一边,周时予起身走去开放式餐厅,打开冰箱沉吟片刻,挑选出食材在水下冲洗。 很快,安寂无声的房间依次响起切菜和翻炒声。 被吵醒的猫咪屁颠颠过来,一跃而上踩在大理石台,用头亲昵地去蹭男人胳膊,奶声奶气地叫着。 热油时而溅出,周时予提着奶猫脖颈放他下去,见猫还跃跃欲试要跳,低声警告:“平安。”
盛穗点的几道菜做完已是深夜。 解开围裙放在一旁,周时予懒懒靠着壁橱看满桌的菜,拿出手机给邱斯打电话,言简意骇道: “过来吃饭。”
“大哥,现在特么是凌晨一点半,”邱斯情绪崩溃,“你直接赐我一杯毒酒,送我上西天得了。”
于是又给陈秘书发消息,让他尽快发来上季度的财务报表。 打工人果然还没睡,五分钟内整理好资料,打包发过来。 随后还细心询问:“入睡困难的事,需要告诉梁医生吗。”
“不用。”
视线在对话框稍作停留,几秒后,周时予丢下手机和满桌热菜,转身朝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去。 进屋不必开灯,他轻车熟路在贴墙木柜的密密麻麻药瓶中,精准找到安眠药,仰头和水服下。 回到卧室,平安已经躺在他床上鸠夺鹊巢,翻出粉白肚皮。 凄清银月透过落地窗倾落而下,周时予掀开轻薄的羽绒被躺下,毫无睡意地阖上双眼,脑神经异常活跃。 失眠应该是见到她所导致,正常的情绪起伏变化。 她的择偶标准已经很低,只是需要性格温和、情绪稳定的正常人作为未来伴侣。 凌晨一点半,正常人都睡觉了。 那他也该学着这样做。 - 两人约见地点在一处隐蔽性极佳的私人山庄,藏于环山深林、盘踞于半山腰,琼林玉树郁郁葱葱。 坐出租车绕路而上时,盛穗打开车窗,能闻到空气中树叶青草的味道。 她拒绝让周时予接送,一是会有负担,二来她答应要先送肖茗回家。 离开前,闺蜜还在纠结明天盛穗的生日怎么玩、看哪部电影。 山庄外停车下来,盛穗由专人带领她一路沿着石子小道走到一幢装潢精美的森林系木屋前。 独自从前门进去,脱下外套走向餐桌时,后方木门同时被推开,就见周时予迈着长腿朝这边走来。 玻璃顶灯投落大团暖黄,冲淡男人深邃五官自带的凌厉感,周时予今天穿着柔软舒适的灰色高领毛衣,肩宽腰窄是天生的衣架子,笔直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裤下,再配上垂坠细链的眼镜,整个人温雅尔又禁欲。 只是室内温度偏高,男人冷白的脸颊泛起些不自然的薄红。 四目相对,男人认真打量盛穗,目光不掩赞美:“盛老师今天很漂亮。”
不习惯被夸赞,盛穗避开视线在周时予对面坐下,发现手边是一张菜。 六道菜品旁边,都清晰标注了每一道的碳水量。 “这里米饭是一百克每份,你可以按需求点,”周时予拿起圆盘上茶壶,倒好清茶转到盛穗面前,“上菜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
菜单上的碳水标注和米饭分量,是为了她方便计算胰岛素剂量; 特意预留的十五分钟,又恰好时胰岛素的起效时间。 巧合实在太多,盛穗从没见过任意一家餐厅标注碳水量,唯一的答案,只可能是一切都是周时予提前安排。 男人润物无声的细心和体贴都令人惊叹,很难不动容。 盛穗去室内洗手间打针,出来发现周时予人却不在,估计是出去处理工作。 五分钟后,服务生端着木质托盘进来,依次将小炒黄牛肉、香煎豆腐、干锅香辣虾、荷兰豆炒藕片、和周时予特点的黄金虾汤鲫鱼端上桌,一时间香味四散。 盛穗向来对吃都是敷衍了事,看到面前的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吞咽口水。 很快,周时予再次从后门进屋,见盛穗水眸闪亮,勾唇:“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尽管男人口吻风轻云淡,落座时,盛穗还是看见他右手手背的小片绯红,显然是新添的烫伤。 她皱眉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周时予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刚才不小心被烫到。”
这时另一位年轻服务生端着滚烫的冬瓜排骨汤进来,见到周时予就慌张地肩膀轻抖,缩起脖子。 盛汤端碗时,连盛穗都察觉不对劲,就见周时予慢条斯理地接过服务生手中的瓷碗,微微一笑:“谢谢。”
服务生又是一哆嗦,控制不住地看向男人手背,满脑子都是周时予在后厨熬好炖汤、让他端出来,他却不小心将汤洒在男人手背的画面。 他忍不住想出声道歉,没开口就对上周时予镜片后沉黑幽冷的眼睛,嘴角笑容却温和依旧,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 疑惑地目送服务生逃也似的离开,盛穗仍不放心周时予的伤,从包里找出烧伤膏放在玻璃转桌上,转到男人面前。 她怕学生食用,将膏体存放在瓶口有特殊设计的小瓶,没想到也难住周时予。 “我来吧。”
见男人轻蹙眉头,盛穗不疑有他地起身过去,轻松将盖子扭开,食指蘸取少量白色膏体,小心谨慎地涂在周时予手背泛红的地方。 或许是受伤缘故,指腹触碰肌肤时,盛穗只觉得男人体温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她弯腰专注涂药,未察觉几缕长发散落在周时予脸庞。 随着她动作,柔顺发丝时而扫过男人侧脸,伴着浅淡清香,带起一阵无言躁痒。 周时予垂下的左手指尖蜷了蜷,哑声道:“盛老师出门还带着烧伤膏。”
“怕学生受伤,各种膏药都会备些,”谈起学生,盛穗不自觉地弯眉笑起来,“以防万一。”
见她浅笑嫣然,周时予眼底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能从事喜欢的职业,这很好。”
盛穗手上动作顿了上,低头轻声道:“你是第一个用‘很好’,来评价我工作的人。”
“其实我大学不是对应专业,机缘巧合才决定从事特教行业,所有人都说这份工作辛苦钱少没前途,但我真的很喜欢。”
不仅相亲对象,她从未主动和别人谈起职业,周时予是第一个。 男人的丰富阅历、良好教养和绝对资本,让他拥有旁人所远不及的包容力与荣辱不惊,连盛穗都忍不住想坦白倾诉。 上完药,盛穗抬眸对上周时予目光,看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温和笑意,无疑在独处环境中增添几笔暧昧意味。 寸许距离过近,她心跳错乱半拍,收好药膏回到座位,试图转移话题。 “我听说成禾投资的行业很多,”最近肖茗成天研究成禾,盛穗跟着耳濡目染,“你都需要了解吗。”
“判断行业的兴衰更重要,其他交由专业团队分析,”周时予耐心解释,“我是金融管理专业,但最初投资的项目都是糖尿病相关的医药行业,并不影响。”
为什么会选择糖尿病呢? 这个行业有如此大的利润空间吗、以至于能成为周时予的首要选择? 盛穗身为患者难免好奇,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安静地低头吃饭。 玻璃圆桌转止,周时予特意将黄金虾汤鲫鱼停在她面前,汤汁浓稠、鱼肉雪肥嫩,光是一眼就食欲大涨。 可鲫鱼刺多,尤其小刺更是遍布全身。 举棋不定时,对面的周时予淡淡出声:“所有大刺小刺都挑出去了,可以试试。”
盛穗还是犹豫:“可鲫鱼那么多刺,能挑干净么。”
“鲫鱼刺多,但只要刀贴脊骨沿着背部划至鱼尾,鱼骨大刺就能骨肉分离,剩下的小刺也只分布在三个部分:鱼腩骨、鱼背骨和鱼尾骨。”
男人修长手指摁在玻璃桌面,不让鲫鱼汤转走,低声继续娓娓道来:“只要摸清鱼骨的位置和形状,再运用斜下刀和弯刀等不同手法,分别将鱼骨拔扯出来,就能剔干净。”
*1 描述过于详细生动,盛穗甚至有一瞬错觉,眼前这条鲫鱼是周时予亲自处理烹饪的。 她半信半疑地夹起给一片鲫鱼,入口就感叹汤料鲜美与肉质顺滑软嫩,接连又吃了好多。 真的没有刺。 盛穗忍不住感叹:“......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畅快地吃鱼了。”
“难以下咽的不是鱼肉本身,而是会卡在嗓子的鱼刺,只要有足细心和耐心,去骨并不难。”
周时予见她水眸闪动、表情神态满是惊喜,眼底笑意更甚,认为是时候该重回主题: “婚姻也是这样——如鲠在喉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错误的人。”
该如何委婉又直白的告知他有结婚意愿、同时又不让盛穗察觉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压下涌动情绪,周时予双手交叉放于面前:“过去的经验或许让盛老师对相亲顾虑重重,但我想说,不是所有人都是周琦一样的‘鱼刺’。”
目光扫过桌上扫清大半的菜肴,男人笑了笑:“算是自夸,我厨艺还不错,很擅长挑刺。”
盛穗明白他的意思。 周时予不该为别人的错,成为她一票否决所有相亲对象的受害人。 “我从没想过,你会和周琦一样。”
餐桌下的手紧张成拳,她并不擅长自我剖白,抬头看向对面目光温文的男人:“最初的拒绝,也并不是因为周先生有缺点。”
对方已经尽可能放平姿态,盛穗努力不让自己说出“不配”字眼,知道这无疑是忽视对方努力:“周先生,您的条件太优越,周围的女性应该都很优秀。”
语气微顿,她终于坦白:“我始终不明白,您选择我的理由。”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宽阔木屋内一时间,只剩下砂锅炖汤的咕嘟声。 凝固气氛压抑难熬,让分秒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盛穗不安地垂眸抿唇,脑海不受控地回想刚才的失言。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是她语气不好?还是不该拿他和周琦做比较—— “我选择盛老师,有三点原因。”
周时予再开口时,声线比平时沙哑几分;男人温和笑容变得郑重,耐心地等待盛穗抬头看他,薄唇轻启: “第一,家里老人希望我能尽快结婚,但不想选择身边圈里人——利益纠缠会带来冲突,而我需要一段稳定长久的婚姻。”
“第二,我弟弟患有自闭症,我希望未来的妻子能接受他的存在、并且善待他——经过几次相处,我认为盛老师非常热爱特教这份工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有意停顿,男人似是在谨慎斟酌措辞,几秒后,目光重新落回盛穗双眼,连语速都刻意放慢, “你是我唯一想过要结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