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发布会不说别的,单初崎千鹤亲自出场的噱头便已经足够大了。宫野志保抬眼一扫,偌大的礼堂竟然没有一个空座,甚至还有不少没有被安排座位的人借了椅子来挤在后面。专家学者们打开手提电脑或者平板,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记者们正在交头接耳。底下密密麻麻,连稍微大点的空隙都找不着,然而台上空空荡荡地只摆着一张讲台,连个影子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找过初崎了,这次发布会是他为了邀请你开的?”
工藤新一算是利用了父母优势才拿到的入场券,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你和他说什么了?小心琴酒?”
听到琴酒的名字,宫野志保的脸色微微一白,定了定神才点头:“是的。初崎他如果不是……可能就不会被组织利用。”
工藤新一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那你姐姐呢?”
“我想办法申请让姐姐调到了我身边。”
宫野志保淡淡地道,“她不会有事。我会想方设法带她逃出去,只是最近风声很紧,不能轻举妄动,来参加发布会也是因为上面早就对初崎有意,琴酒最近似乎才筹款,没空时时刻刻都盯着我。”
“……组织早就盯上初崎了?”
宫野志保笑起来,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下面那些人——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位是哈佛数学院的终身教授,听说当年初崎在哈佛攻读生物学的时候就跃跃欲试想把他挖过去了;第二排站着的那位是剑桥的生物学泰斗,初崎研究生是在剑桥读的,后来才去哈佛读的博士;第四排坐着的都是些财团的董事,麾下都有着最新的研究所,不少人想把他从东大挖走……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只擅长生物科学一方面吧?”
礼堂璀璨的灯光映出人间百态,众生百相,但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时不时要掠过那空无一人的讲台。 “他明明可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宫野志保轻声说,“而不是变成通缉犯。”
“……”工藤新一默了默,问:“这么多人等着,那他现在在哪里?”
宫野志保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七分,发布会两点钟开始,现在估计还没到会场,在某间办公室吧。”
某间办公室里,中川正哆哆嗦嗦地抱着桌腿发抖,看模样他其实很想过来抱初崎千鹤的小腿,可惜没这个胆子,只能把桌腿当个代餐:“教教教教教授授授——” 初崎千鹤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校长忧心忡忡:“中川啊,你怎么结巴了?”
“您刚进来不知道,教授他说要让我一个人上去做报告……” 校长哦了声,不觉得有什么,慈爱地拍了拍中川的肩膀,安慰他:“中川,这没什么,初崎他之前每一个助理基本上都经历过这么一遭。”
中川幽幽地抱着桌腿道:“但问题是,半个小时前教授才写完今天要做的报告……” 校长:“……” 校长慈爱不下去了。 今年已经六十高龄的校长只觉得自己的血压一路飙升,如果现在有个血压计估计能都创下个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一下子站都没站稳,扶住了被中川抱着桌腿的那张桌子,颤颤巍巍地确认:“初崎啊,这是真的吗?”
初崎千鹤顿了顿,礼貌地问:“您知道有位名叫鲁迅的作家吗?”
校长:“当然知道,但这有什么——”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初崎千鹤语气平静,“‘总有一些自以为做不到的事,把它当作挑战’,稿子都写好了,只不过让他照着念而已。”
校长&中川:“……” 鲁迅说过吗? 但好像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又是初崎千鹤引用的,那鲁迅应该说过吧…… 大概是因为比校长年轻,中川反应过来,继续凄凄惨惨地抱着桌椅嚎啕大哭,大有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势:“不对啊教授!开发布会不是光照着念这么简单的事啊,到时候万一我出丑了——” 校长一拍他脑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中川捂着脑袋泪眼汪汪:“?”
“……怎么会出丑呢?跟在你们教授身边时间这么久了,多少也该学到点你们教授的成熟稳重不是?”
校长翻脸比翻书还快,回头笑眯眯地对不知怎么又进来的五条悟说:“五条先生,您放心,这次发布会一定会顺利完成,虽然初崎他还是不打算亲自上台,但我相信中川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望!”
中川:“…………”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校长搓搓手:“那我们说好的实验室……” 五条悟大手一挥:“再送你三个!现在能让我先和你们初崎教授单独呆一会儿吗?”
“……”年过六十的校长被钞能力赋予了新的力量,一把拽起还抱着桌腿的中川,硬生生地将他从房间里拖了出去,还非常自觉地关上了门:“您请您请。”
中川一脸呆滞:“……”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初崎千鹤眼都没抬,正在电脑上翻看不知道哪里的论文。五条悟凑过去看了一眼,被屏幕上奇形怪状反正就不知道是哪国的文字给晃了下,好奇地问:“教授,这是什么?”
“英国时钟塔对于咒术的研究资料,用他们自己的暗号写的。”
“……” “他们的结论是,”初崎千鹤说,“咒力的根源其实是在人的大脑里,但现在没有大脑能让我解剖,只能用你的血液样本看看里面有没有特殊的能量,再做个DNA检测,检查一下你的DNA结构和正常人的是否有着不同。事实证明他们的结论可能并不是完全正确的,你的血液离开了你的身体这么久,依旧有着特殊能量——也就是所谓的咒力,至于你的DNA结构确实和正常人不同。”
五条悟:“那当然因为我是最——” “我没有要吹嘘你的意思,五条先生。现在样本太少,不能草率地下结论,我需要更多的、不同的样本,当然如果有大脑切片的话就更好了。”
初崎千鹤抬手,彬彬有礼地打断了他,语气真诚地说:“如果您能帮我拿来更多的样本,到时候如果您需要我吹嘘的话。”
他顿了顿:“我可以试试。”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几秒。 虽然五条悟依然吊儿郎当地站着,但那双六眼有一瞬间变得很深,最终所有汹涌波涛又很快淡去,恢复成了那片无瑕晴空。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确实,被你吹嘘是件很诱人的事。”
“可我觉得比起这个,我觉得另一件事要更让我感兴趣。”
五条悟仍然盯着他,气氛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如果加入高专能够拥有你想要的这一切,那你真的会加入高专吗?”
“……” 室内陷入一片安静,连键盘的敲击声也停下了。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初崎千鹤那双始终波澜不惊的眼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日本的异能力者大部分都集中在横滨,就算偶尔有几个流落在外的也会被异能特务科登记在案,那初崎千鹤为什么会是漏网之鱼?为什么上辈子初崎千鹤就算最后到了横滨,也没有对横滨表露过一点一滴的特别,甚至还眼也不眨地就拆了港口Mafia的五座大楼?又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的亲人? 记忆划着时光长河穿梭,上辈子夏油杰的叹息似乎又传入了五条悟的耳边。 “……千鹤小时候就很聪明,一直跳级,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读书了,念到博士。但他博士其实念到一半就匆匆回国了,因为他家里出了很大的事。”
“他是他父母领养的小孩。当年他还在国内,隔壁家每天都有新闻记者来采访,还要邀请他上节目,他自己很不乐意,但他父母整天都在应酬这些东西……” “后来他回国,是因为他父母打着他的名义和很多家科研机构签了合同……他那时候是未成年人,父母是监护人,然后卷了非常多的钱跑了。虽说这些债务其实不应该被归到他身上,但很多事都没有这么简单。”
“那段时间狗仔天天追着他,路边小报都拿他当噱头,各种言论都有……比如那种他父母养育了他,他就该替父母还债的话,多得满大街都是……记忆里最后一次见他,是放学回来看到他坐在花坛前,后来他就主动切断了和我的联系,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 夏油杰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消失在耳畔,办公室里,初崎千鹤轻笑了一声,将五条悟拉回了现实。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只是假设,五条君。”
初崎千鹤轻声说,“我没有必要对一件——”他飞快地蹙了下眉,“什么筹码都没放在桌上的交易做出承诺,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听?”
五条悟微微眯起了眼睛。 初崎千鹤站起身,关上电脑,边收拾边道:“不过如果你喜欢听的话,我可以给出答复。”
“……”五条悟问,“什么答复?”
初崎千鹤沉默片刻,回答:“……也许会吧,我现在要去礼堂了,麻烦您让一让。”
这实在是个很敷衍的回答。 五条悟显然不满意,直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等初崎千鹤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开口问: “连稿子都是临时准备的,那你为什么要开这次发布会?”
礼堂内,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真人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其他人,舔了舔舌头,如果不是因为咒灵无法被普通人看见,他坐在这里肯定要引起轩然大波。他侧过头,瞳孔里映出脑花微笑的脸,懒懒地问:“我说过那个五条悟是重生的,你居然敢带我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
脑花一手撑着下巴,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在同空气讲话——不过幸好礼堂的人实在是多,没什么人会注意这一幕。他轻柔地问:“为什么不敢呢?还是说,是你不敢?”
“……我当然不会,但直接对上五条悟,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似乎是没想到真人会这么说,脑花笑了起来,靠在椅子上,打量了一圈周边人,慢悠悠地道:“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会不是明智的选择呢?”
真人瞳孔骤然放大,声音兴奋了起来:“你是说——” 办公室内,初崎千鹤没转身,却也没动,淡淡道:“五条先生,所有人在提到我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我拥有多少成就,我多年轻,而是我的脸。”
“……” “东大里只要是关于我个人生活的小道消息永远有热度,如果我实验不顺利,下一刻消息就会传到大街小巷。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不是传说的诞生,而是拿起放大镜发现传说上的瑕疵,或者是看着传说跌落神坛。我得告诉所有人——” 说到这里,初崎千鹤忽然回头,莞尔一笑,语气温柔得仿佛千年霜雪化成了水: “做梦都别想。”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